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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臣服与骄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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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节
龙川出了一条逆龙。逆龙以玉石水精为食,周游四方,停歇处,玉石水精矿无一幸免,房屋树木塌毁无数,
年轻的仙族吃力地攀爬上雪峰时,峰顶存储的水精矿已经被洗劫一空,而始作俑者,那头浑身黑鳞的逆龙,正盘在冰封的岩石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想起方才在山脚下,村长对自己说过,望天峰的水精矿是要上交给部落的,一旦被逆龙染指,无矿可缴的他们将会受到部落严厉的责罚。
这种事情,近年来已经不知是第几起了。其中三起,还发生在他所管辖的槐江山。槐江山出产稀有的琅玕玉,令逆龙垂涎不已。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自己守护的槐江山只出产遍地皆是的蓝水精,或者,只要逆龙不来光顾槐江山,他和子民们愿意悉数交出山中的琅玕玉矿脉。
“来者何人?”
“在下槐江山神仙,欲与龙神大人一较高下。”
“噗——让我想想,最近一次听到这话是什么时候?嗯嗯嗯 ,一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前?”巨龙缓缓张开眼皮,露出血红的眼珠子,抬头道“就凭你?赢不了我的。”
巨龙兴致缺缺地趴了回去:“你走吧。”
“赢不了,也得打。”
“哦?为什么?”
“大人今年来槐江山三次,槐江山的各族倍受惊扰,损失惨重。”
“……槐江山的琅玕玉味道不错。”巨龙咂咂嘴,似乎是在回味。
“大人,槐江山不仅有琅玕玉,还有居民无数,大人神威,我们实在承受不起,希望大人体谅。”
“我明天还打算再去一趟呢!”
“那么,请大人与我一较高下吧。若小仙胜出,请大人不要再来。”
逆龙眼睛一弯,似乎在嘲笑他:“如果我赢了呢?”
他咬咬牙:“但凭大人处置。”
不过一刻钟时间,胜负立判,毫无悬念。
逆龙呵呵笑道:“输得可还服气?”
樊溪垂首:“心服口服。”
“那么,允诺之事呢?”
“我认罚。”
“嗯……”逆龙伸出钩爪挠了挠脑门,沉吟道:“你资质不错,杀了可惜。打你,刚刚也打过了。罚你,我没兴致。”
它灵光一闪:“不如来伺候我吧,我看你们仙族里的大人物出门个个前呼后拥,很是受用,我也想试试。你是仙族,想必很会伺候人吧?”
樊溪:“……其实也不是很会。”
“你想反悔?”逆龙瞪起眼睛,目露凶光。
“不敢。”樊溪连忙摆手。
“你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刚才又是何必?”
“但求问心无愧。”
“什么名字?”
“我叫做樊溪。”
“樊溪,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仆从啦!”
第二节
“慢死了!”逆龙站在雪洞口抱怨个不停。
“大人神速,樊溪小小一介仙族,实在跟不上,请大人放慢速度等我。”樊溪为了追赶逆龙几乎脱力,靠在洞口不停地喘息。
“这么弱,以后怎么鞍前马后的伺候我?”巨龙冷哼一声,龙须也不高兴地翘到了天上。它天赋神威,动辄千里。从东方云梦,到西方昆仑山,普通仙族御气飞行足足要花两个多月,而它只要竭尽全力,挟着奔雷闪电一路飞奔,只需十个朝夕即可到达。它的速度,樊溪只能望尘莫及。
樊溪苦笑:“我一定尽力跟上大人。”
“罢了罢了,懒得跟你计较。”巨龙自顾自摇头摆尾进了洞,“还不跟上。”
樊溪连忙赶上去。
洞穴很大很深,逆龙盘卧在距离洞口较近的一堆干草上,它把下颚往洞穴最里面方向一抬,樊溪顺势看了过去,只见平坦的洞穴之中,凸起一块大岩石,上窄下宽,光滑鉴人,上面挂了一圈铃铛。
“看到了吗?”
“这是六个……金铃?”
“哼,没见识!这是我的六魄。”龙须又抖了两抖,“以后,你要给我好好保管!”
樊溪惊讶万分:“大人,要把六魄交给我保管?”
“有问题吗?”
“不是,只是……”樊溪欲言又止,神色为难。
“说!”
“我与大人,相识不过七日。”
“什么叫不过七日,要不是你脚程太慢,三日足矣。”
“大人,何以如此信任我……”
“怎么?我不怕,你倒怕了?”逆龙眯起眼睛,似乎要生气。
樊溪释然微笑道:“必不负大人。”
樊溪细细打量这些铃铛,铃铛上镌有小字。樊溪伸手轻轻触碰铃铛,声音清脆。见逆龙不阻止,他便一一触摸了这些金铃,他发现金铃虽然大小一致,发出的声音却轻重不一。所谓六魄金铃,其实是逆龙寄存自己一部分魂魄的容器,存得多,金铃便沉,发出声音嘹亮,存得少,铃声便轻。
事实上,所有的生命都由三魂六魄构成,六魄是三魂的延伸,六魄在外,三魂在内,失掉三魂,则六魄也会跟着消散,生命也就不存在了。而失掉六魄,生命体虽然不至于湮灭,却会虚弱无力,不堪打击。逆龙却把自己的六魄封印在了容器中,是自我保护?还是因为其他理由?
“大人为何要封印自己的六魄?”
“你觉得呢?”逆龙回答的口气顿时差了几分,当然它平时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常常表现得不耐烦。樊溪觉察它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特别的怨怼。
樊溪心想,难道逆龙你封印六魄与我有关?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追问下去。
樊溪敲了敲最重的精英二魄,询问另一个不解:“那大人为何将这么多分精魄和英魄封入铃中?”
逆龙思考了一下,淡定地吐出三个字的理由:“我怕饿。”
樊溪对于这个回答简直哭笑不得,但随即明白了它封印大量精英魄的缘由,也明白了它为何要使用六魄金铃。樊溪笑道:“若让仙族知道了这件事,大人的山洞怕是要遭围剿的。”
逆龙冷笑道:“我倒想看看谁有这个本事。天冲、灵慧二魄几乎都在我身上,所以那两个铃铛最轻。至于气力二魄,我各留了五分。”
樊溪点了点头,突然惊觉出声:“所以你当时应对我,只用了五分力?”
逆龙蔑视着他,骄狂无比:“但凭这五分气力,你们仙族便无人能够与我一战。”
它顿了顿,补充道:“你们仙族虽弱,但是人多,也不全是蠢人。若是遇上暗算、围攻、奇袭什么的,难以抵御时,我会命令你回到这里取金铃。”
樊溪心中暗暗赞叹。他之前所听闻关于逆龙强大的描述竟只是管窥蠡测,唯有亲眼所见,方觉逆龙之强,不可撼动。然而造化又何其公平,逆龙虽魂魄强大,力量逆天,却同时需要大量食物作为支持,如果逆龙不把精英二魄封印起来,恐怕在它漫长的生命中,日日夜夜都得经受饥饿的煎熬,不,即使封印了精英二魄,气力二魄消耗的恐怕也不少。
樊溪怜悯地想,可怜的龙神大人,随时处在吃不饱的状态,偶尔暴躁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它也只是暴躁了一点点,对待他并不似传说中那般狠戾野蛮,也并不可怕。樊溪心里对它的成见正在悄悄融化,他觉得自己有一点点能够理解体谅它了。
但他很快自嘲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它可是无所不能的龙神大人啊,自己一个小小仙族,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它。
“大人是在龙川出生的吗?”
“废话,所有的龙都是在龙川出生的。”
“大人为何不住在龙川?”樊溪感觉很奇怪,“听说龙川景色壮美,晶石遍地,难道不比这孤零零的雪洞好吗?”
“哼,我在,那群崽子怎么能吃得饱?”
说到自己的同族,逆龙明显情绪烦闷,它站起来在洞内踱步,嘴里碎碎念道:“本来就已经弱得不行了,再吃不饱,连区区仙族都要骑到头上去,我的面子,龙族的面子往哪里放?”
第三节
龙神大人的话不幸在不久后应验了。
一路围剿逆龙的仙族偷偷地跟踪逆龙一行,并提前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伏,嚣张的龙神大人一眼看穿了陷阱,却满不在乎地踩了进去,然后一只爪子被玄铁链牢牢锁住了。
玄铁是第二界掉落的铁矿石,坚不可摧。
待老是落后的樊溪赶到时,只见逆龙被困在仙族布下的阵法中动弹不得,嘴里不停喷出黑炎,逼退一波波扑上前来的仙族。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声从天外传来,许多抖落的羽毛被风吹落到地面,像是灰褐色的雪。不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群不断变大、变清晰的黑影,它们长且柔韧,三对翅膀奇异地安插在细长扭动的身体上。
“小心上面!”樊溪心中一紧,一声大喊刚刚脱口,数道水箭便从他竖起的手掌中出现,疾射天空,三头金翅大蛇惨叫着从密布的蛇群中直直坠落下来。
逆龙深吸一口气,喷出一道巨大的火墙阻拦住地面的攻势后,高高扬起脖颈,背鳍犹如巨帆一般张开,它朝着蛇群的方向张开嘴,一阵震天动地的龙吟从它口中发出,空中的蛇群顿时犹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失去平衡。很快,大蛇一条条从天上掉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纷纷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不幸掉入火墙内的那些,则直接化为青烟飘散,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仙族为首一人离开队伍,他稍微压低自己□□的虎纹飞马,厉声质问道:
“槐江山仙人樊溪,为何帮助逆龙作恶?”
樊溪微微垂下头,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愿赌服输跟在逆龙身边时,并没他这么快就遭遇这种尴尬。他本该毫不犹豫地站到仙族的阵营,即使不明白具体事态,也应该先为自己的同族考虑。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向同胞解释那场必输的挑战,当时他的一腔意气,现在看来全是愚蠢。
“哼哼,这个仙族现在是我的小仆从,只听我的话!”逆龙张狂大笑,笑罢口中又喷出一道黑炎,被黑炎染上的仙族士兵兵甲肤发无不溶蚀,其状可怖。
此言一出,仙族哗然,他们纷纷侧目看那个站在逆龙身侧的青年,他的眼神是澄澈的仙气也是纯净的,却堕落成了敌人的帮凶,还是低人一等的那种。
“此话当真?”将领喝问,毫不掩饰的惊诧。
樊溪苦笑着点头。
“吾乃青山神尙康,今日代仙族上下诛此叛徒!樊溪,你要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尙康拉动缰绳,飞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举起,朝樊溪直冲过来,尙康手上银枪晃眼,枪尖眨眼已经逼到樊溪身前。
樊溪百口莫辩,心知在这种时刻,自己一动手便是坐实罪名,他瞥了逆龙一眼,见它不暇自顾,指望不了,只好扬手支起一道水盾做抵御,且战且退。
尙康咬住不放,一时间二人的缠斗竟然远离了逆龙的战圈。
“樊溪,我原以为你为人高洁,宽爱众生,没想到,竟是个清浊不分的叛徒!”尙康心中愤怒,见樊溪一味躲闪并不还手,更是火上浇油,逼得更紧。
“我并未做过背叛仙族之事!”樊溪皱起眉头指挥水流一一顶住,忍不住为自己辩白。
“你侍奉逆龙,还不算背叛?”尙康怒极反悟,突然收回银枪问道“你是被逼的?”
樊溪苦笑道:“我败在它手下,这是它的处置。既然它与我有诺在先,我无话可说。”
尙康听罢解释,便将银枪背起:“昆仑中峰神南羽说过,有怨由者不可杀,你既然是不得已,我便放过你,你可以走了。”
樊溪连连摇头:“康将军,这个人情我不能要。一旦你放我走,我一定会站回逆龙身侧,到时候你如何同仙族交代?”
尙康呵呵笑了:“你既然知道我的别称康将军,便该知道南羽,这点小事,他三两下就摆平。况且南羽在,逆龙必会伏诛!”说罢,他反而信心十足地安抚起樊溪来:“南羽很欣赏你,可惜来不及好好结识。你且安稳呆在逆龙身边,我们必会救你解脱。”
樊溪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什么不对,细细想一想又好像没错,便微笑道:“有劳将军。”说罢一拱手道:“得罪。”
二人各自返回战局。
“青山神,你的困龙阵不错,可惜你们仙族都太弱了,困得住我,却杀不死我。”逆龙在阵中猖狂地笑道,“现在仙族军士非死即伤,有什么后招都快拿出来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仙族死伤惨重,士气低落,确实不宜再战,百十个人奈何不了一头四肢被缚的龙,尙康脸色并不好看。他沉声下令停止进攻,从怀里掏出一面黑色令旗,插在地上。那旗帜无风自动,旗面上绽开一朵妖异的花。丝丝黑气从旗面溢出,说不出的诡异。
樊溪大吃一惊,这种景象,他似乎听说过。
逆龙发出几声鼻音浓重的笑声:“你们真是太费心了,为了对付我,竟去找失落千年的创世之物,付出的代价只怕也不小啊。”
尙康冷冷地说:“只要能杀你,就值得。”
“哦?我很期待。”逆龙摆动巨尾清扫身边各种尸身尸块和尚且苟延残喘的伤兵,从容不迫就像是在自家门口清扫一堆碍事的垃圾一般。
樊溪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人挣脱得了困龙阵吗?”
“不能。”逆龙淡淡地说。
樊溪皱起眉头:“大人,鬼面旗一出,天穹界和幽冥界的通路便会打开,到时候尙康便能驱使万鬼,大人有把握吗?”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关心。”逆龙扭头瞪他,话里火药味十足,“你觉得我会输?那你到那个什么康那边去好了。”
樊溪对它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哭笑不得:“我当然希望大人赢。”
“哦?”逆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豪不掩饰的狐疑。
樊溪心中无奈。
果然,其实它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之前那些托付,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一句笑言?可既然不信,又做给谁看……
“大人想问我什么吗?”樊溪与它对视,坦坦荡荡。
逆龙单刀直入:“刚刚他拉你入伙了?”
“是。”
“答应了?”
“我不做任何违反诺言的事。”
“那仙族呢?”
“我未曾也永不会背叛。”
逆龙粗声粗气地说:“幼稚。”它的视线移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