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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少年 ...

  •   那一年,天空总还是有蔚蓝的颜色。偶尔抬头,终归还是能顺着那一两声啼鸣望见悠悠飞过的鸽子。安承偶尔会梦见一些关于那些日子的片段。断断续续,面孔模糊。但是醒来的时候,终究心里被勒住了一般窒息。
      偶尔梦见了,睡醒之后,点一支烟。缭绕烟雾之中,再慢慢忘记它。
      1.
      “下周,是保送考试吧。”
      中考是所有在现今教育体制下的少年必然要经历的一个“磨难”。不知道“保送”是由谁发明出来的,总之,虽说相应减低了中考带来的风险率,却给学生们带来另一重压力。安承望着站在他身边的男生,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上学的路上,总是这样的两个人。安承站在靠人行道的一边,他推着自行车靠外面。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养成的习惯。只要两个人并肩走着,赵子洋会不知不觉就站在那个能保护他的位置。
      赵子洋听见了问话,点了点头:“嗯。”
      “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啊——”赵子洋推了推眼镜,伸了个懒腰,“能走就走呗。如果能保送掉,我一定要在操场上打篮球打到虚脱为止。”
      安承觉得眼前这家伙的目光中有什么火焰被瞬间点燃。果然啊,篮球控……
      “切……”他吐出一个细微的鼻音,“会被教导主任当做疯子处理的吧。”虽然本身属性对上了感兴趣的东西反应也差不了多少。赵子洋略微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那一头乱发:“为了考试,我可是憋了好久的呢!”
      “听起来简直就像嗑药啊……”安承无语了。赵子洋却郑重的点了点头:“对于我来说篮球简直就像是生命一样无法割舍的东西呢。”
      “哈?”
      “就如同……嗯……哦,就如同绘画在你心里的地位。”
      啊咧,那能理解了。
      “对了,一起考四中吧。”安承忽然转过话题,目光紧紧地盯着死党的神情。
      遗憾的是,他没有发现任何别的,多余的东西。
      赵子洋仍一脸无所谓的应了他一声,好。
      安承的脚步故意慢他了一拍,望着他走在前面,看着竹马日益修长的躯干,有什么微妙的东西从他心房中流过。早春的阳光越过枝桠落在他的发间,青春的光芒跃动着,明艳了他过去那段苍白的日子。像是注意到安承的落后,赵子洋回过头,咧嘴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来:“还不快走,要是迟到了,老高会扒了我们的皮的。”
      能这样注视着他,真好。
      “啊……嗯,来了。”
      真想一直这样望着他,就这么一路的走下去,走下去……
      中考倒计时的日历牌,又减少了一天。
      2.
      从什么时候起,对身为竹马的赵子洋有了奇怪的感觉了呢?
      安承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想起这个问题。但是,却记不清楚了。
      从幼儿园就混在一起。小哥俩一动一静,就连肤色都成鲜明对比,野孩子赵子洋皮肤黝黑,病秧子安承皮肤却白的像雪。
      小时候,安承在幼儿园总是孤身一人。因为他大半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他是早产儿,体制很弱,三天两头的得往医院跑,连带着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内向的小安承往往在幼儿园里还没交上几个朋友,伤风感冒又把他扔进了医院。所以,对于第一次向他提出邀请的赵子洋,小安承心中充满了惊讶。
      不是……没人认识他吗?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赵子洋,赵子龙的赵,赵子龙的子,海洋的洋。你不知道赵子龙吧?”第一次介绍自己,小赵子洋的语气就充满了炫耀的味道。也许他过去向别人介绍说出“赵子龙”的名字,别人都不知道吧?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为自己比别人知道更多东西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但赵子洋介绍自己的话说多了,人人都知道赵子龙是谁了。他也就慢慢失去了炫耀的机会。
      好在安承出现了。赵子洋又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小孩面前介绍自己了。
      令他意外的是,安承并没有像他预期那般说:“我不知道。”而是回答:“赵子龙不就是三国里的赵云吗?”
      嘎,赵子洋的话就这么卡在嗓子眼了。
      小男孩只好不甘心的问:“那你的名字呢?”
      “安承。安详的安,承诺的承。”这是父亲告诉他的。顿了顿,安承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反正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别小瞧我。我可识字。这是‘一’,这是‘口’……”
      安承就这样和赵子洋相识了。每一次住院,赵子洋一定吵着闹着要去医院看他,两人的友谊日复一日深厚起来。等到上了小学,病秧子不再像儿时那样病怏怏了,两人便结伴去上学。
      赵子洋人活泼,人脉广,一个小学八百号人几乎没他不认识的。可是安承却恰好相反,沉默寡言,成绩优异,长得像尊瓷娃娃,女生不喜欢他的冷漠,男生不习惯他的寡言。渐渐地,安承成了周围同学眼中“孤高”的存在——冷漠、优秀、漂亮,这三个词组在一起放在一个男孩身上让人觉得特别的不习惯。而他和赵子洋关系好的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在安承的影响下,赵子洋的成绩也一直保持在不温不火的中上水平。就连他们的任课老师也不停的赞叹:“赵子洋多亏了有安承哟,这对小兄弟的感情真当好啦。”
      可他们不知道,不是赵子洋有多么需要安承,还是安承离不开赵子洋。即使连赵子洋也那样觉得“安承,要是没了你我真是死定了啊”的时候,安承心里明白,假使他没了赵子洋,才会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样,一路相伴的走来,即使安承比过去的人缘相对广了很多,赵子洋仍是他心中不一样的存在。
      从小学,升到同一所初中,幸运的分到同一个班级。
      初中,除了学业比过去紧张外,男生交流的话题开始出现了别的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说,性。
      当他们班有个男生把几个兄弟交到某个角落,拿出一本小册子炫耀似的给同伴看时,正在讲台前发本子的安承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们在后面干什么勾当。切,不就是看H书吗,没出息,真幼稚!肤浅的要死。
      于是,这句话也被安承原封不动地送给了赵子洋。那天赵子洋趁安承家里没人的时候过来打游戏,神秘兮兮的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本封面香艳的杂志时,受了安承好一顿数落。
      “有没有出息?有这个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好不好?”
      赵子洋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一脸无辜。他也一时不明白安承发的是哪门子的火。只好讨好般对他说:“哎哟我错了,老大,我错了还不行吗。”语调软的像棉花一样,安承铁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屏幕,却不知他脑子早就炸了锅了。
      当晚,安承做了人生中第一次春梦。
      可是对象却是……赵子洋。
      事情,有些麻烦了。
      第二天看见等在楼下的赵子洋,安承觉得自己的面庞有些发烫。
      昨天晚上的梦,绝对要保密!绝对不能让赵子洋知道自己对他会有那样可耻的想法。
      “承承,走啊。”
      还是像往日那样的笑容,可今天看在眼里却觉得特别没心没肺。也是看出安承的脸色不对,赵子洋便凑过头去:“哎,你怎么了?脸色那么臭?大清早的谁惹你了?”
      “没、没什么。你走不走啊?不是你说要迟到了吗?”安承随便敷衍了几句。
      那之后,安承便想法设法的躲着赵子洋,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对他充满信任,毫无防备的好友。不是不想见他,而是一见到他就联想到那晚的梦,千方百计想摆脱那样的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那么讨厌自己过。
      3.
      安承最近很反常。
      对于赵子洋来说,安承最近的行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上学放学避开自己走了不说,就连课间去找他,他都刻意躲开。只有在去安承家偶尔蹭饭的时候两人才能好不容易碰上。可就算这样,安承也没有一丝一毫要主动和他说话的意向。
      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这样的现象持续了一个多礼拜。正巧安承母亲最近要出差,而赵子洋的爷爷住院开刀,父母都要去照顾老人,两家父母一合计,索性把这两个孩子放到了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第一晚,赵子洋住在安承家。
      安承家不大,却很干净。虽然只有安承和他母亲两个人住,却布置的很温馨,两室一厅的屋子让安承妈妈打理的井井有条。
      饭菜是安承做的。冷着脸吃完饭,安承把碗筷一放,借口要学习,把收拾碗筷的活儿扔给了赵子洋。
      “喂,承承,我也要写作业的吗。”
      “洗完了再写。”
      “那你数学写好了借我抄一下啊。”
      回应他的确实关门的一声闷响。
      赵子洋这下是彻底地无奈了。想进房门去找安承,但他却被完全无视了。
      “承承~”
      “承承~~”
      “承承~~~”
      “安承!”
      赵子洋把本子“啪”的一声拍在了安承的手边。安承回头,冷眼看着他:“干嘛?”
      “呃……”
      虽说刚才那一声名字叫的很有气势,但是,被安承这样一瞪,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那个,我把碗洗好了。先洗澡去了啊。”
      赵子洋就这么灰溜溜的摸摸鼻子跑进了浴室。
      安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心里想着赵子洋刚刚喊他的模样。那种姿态,那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撒娇?这个家伙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手中握着的笔仍在写着作业,大脑却完全冷静不下来了。
      赵子洋没脑子,赵子洋是混蛋,赵子洋没心没肺,赵子洋……
      想着,作业本上原本应该写上tanα的地方,居然写上了三个大字:“赵子洋”
      “靠!”
      安承难得一次爆了粗口。
      “安承——!”
      “干嘛!?”
      “我内裤忘带进来了,你帮我拿一下呗。”
      “你脑子也没带进去吧?你有带内裤来吗?”
      安承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没关系,你的拿一条给我呗!”
      “你死开。谁会借你内裤啊!”
      “喂喂,你拿不拿?没内裤我就得裸奔了啊。”
      “你自己解决!”
      安承忽然听见浴室门被打开了。
      赵子洋只围了条浴巾站在了安承的房间门口,头发上还挂着水珠。安承一下子就怔住了,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他朝安承疾步走来,刚想伸手去拍安承的肩膀,却被他一把拍开了:“别碰我!”
      安承的这声厉喝将赵子洋彻底惹恼了。他用双手仅仅箍住了安承的肩膀,出于惯性,两个人都向后倒在了安承的床上。
      “你想干嘛!?”
      “安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干嘛啊?哎,安承,你真的很古怪哎。”
      安承的双手挣扎着,赵子洋抓着他的力道更大了,同时,还用膝盖压在了安承的腿上。
      “下去!”
      “不要!”
      “下去!”
      “你不说我就不下去!”
      挣扎之间,赵子洋围在腰间的浴巾一下子脱落了下来。安承又一次愣住了,连脸都如火烧般红。
      赵子洋从安承身上下来,不慌不忙地捡起浴巾重新围上。
      “我、我帮你拿条裤子。”
      安承不等他回答,逃也似的躲开了赵子洋的目光。身后传来赵子洋的声音:“承承,不管我哪里惹你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就拜托你别用那种态度对我了成吗?拜托,我很难受的哎。”
      安承咬了咬下嘴唇,转身,把裤子塞进赵子洋手里,闷生生点了点头。

      这事,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两人又回到了往日的相处模式,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只是安承时常在想,假如那天他对他坦白的话,假如赵子洋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的话,那么,他还可以坦然自若的说出那段话吗?会不会因此讨厌他,从此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不知道。
      这个问题,安承甚至连去猜想的勇气都没有。
      不只是因为胆小,而是因为,赵子洋对于他来说,在他心里的分量,失去他之后的恐慌,早已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畴。
      4.
      紧张的中考复习如一辆急速向前的火车,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日子在这种过分充实的氛围中也过得特别快,由于学习日益紧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更不会有了。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第二次的模拟考也在一片哀嚎声中结束了。
      “我靠!今年出数学卷子的老师脑子被门缝夹了吧?出那么难有病啊?”
      “我诅咒出卷子的男的出门被套麻袋,拖进小巷子里打啊!”
      ……
      抱怨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安承看了眼趴在身旁桌子上的赵子洋,推了他一把:“喂,你考的怎么样啊?”
      赵子洋睁开一只眼:“惨……”
      “有多惨?”
      “呜呼,爱卿,汝何故提朕心头之痛呢?知我者卿也啊。”
      “给我说人话……”
      “惨到,我都不好意思说。”
      赵子洋又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安承那手指弹他脑门:“没出息,看来你就是和我一起中考的命。”
      赵子洋整个人都和烂泥一样趴在那儿,就是安承弹他他也不动弹了。
      放学回去的时候,安承看看完全黑下来的天:“你今天晚饭怎么解决?”
      “随便……”
      “你爸妈是不是又去照顾你爷爷了?要不去我家?”
      “随便。”
      “……”安承瞟了他一眼,“那我把你推河里你游去我家好不好?”
      “随便……哎哎哎?”
      安承瞪他:“终于醒过来了?”
      赵子洋撇了撇嘴。
      这次考试对于安承来说没什么,毕竟他是想靠着中考去更好的学校的。不过赵子洋这个懒汉,本来还想着提前放假,对这次考试自然看得非常重,毕竟保送名单就得看着这次考试成绩定了。
      不过,几日后,结果出来了。没赵子洋想得那么糟,数学71,总排名第40。赵子洋,保送,十三中。
      安承,保送名单上对应的是十五中。理所当然的放弃。而另一人,理所当然的离开。
      一开始,安承偶尔还能看见赵子洋,随着考试排山倒海而来,他也慢慢失去赵子洋的踪影。
      日子越过越快。
      中考如洪水猛兽般来了,又悄无声息的走了。毕业了,都散了,成绩出来,去哪所学校也成了定局。
      于是,真正与中学的他说再见了。
      赵子洋极少来找安承了。
      毕业以后他才从同班同学的口中得知,之所以赵子洋二模的时候数学略微退步,是因为隔壁班的女生之前向他表白。听到这个消息,安承平静地问,是吗?那,那个女孩如何?
      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吧,那个女生也二模后保送十三中了。两个人刚好凑一起去了。
      所以,是成对了吧?
      安承这样回复完以后,心里闷得慌。
      也是,自己与赵子洋再如何亲近,终归只是他的“兄弟”,不管自己对他什么想法,有些事不是就不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既然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对它仍抱有希望的,那就是自虐式的自我放逐。他把渴求对方的心抛的那么高,摔下来后给予他的只有一种粉身碎骨的疼。
      其实安承自己又何尝伸手去接住他的心。
      班里有一个资深腐女,叫阿姿。平时嘻嘻哈哈的一个人。难得他们某次放学同路,阿姿非常正经的问他:“你喜欢赵子洋。”
      当时赵子洋在前面,他们俩在后面,阿姿声音不大,正好他们两个人听见。那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但安承却把它变成了否定句。
      “怎么可能。”
      是的,从那时候起,安承就选择了任自己的心自由落体。
      阿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的东西埋久了,可以变成古董,历久弥新。有的东西,埋久了,却只会腐烂,痛彻心扉。”
      阿姿的话,是建立在“安承喜欢赵子洋”的推论上说的。
      她的推论,是对的。
      现在,它被掩埋太久之后,确实腐烂了。
      结束了。
      再见,赵子洋。
      再见,未开始便腐烂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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