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Act.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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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埋于地下的枯花。
幽暗城。
卡拉德抬头看了看从高高的铁网中落下的一缕阳光。刺目的明亮。苍白的大理石板上爬着经年累月的青苔。滑腻湿润像是情人间的吻痕。这些看似熟悉的东西让他忍不住想起之前。他最开始和阿卡托鲁踏上旅途的时候。懵懂而天真的小猎人。喜欢轻易为了别人的事情落泪。那时候他觉得阿卡托鲁心软温纯。然而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才发现也许那层看似笨拙纯良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坚韧的心。并非坚硬，而是坚韧。
长久以来，他到底是把一份曾经的懵懂与天真消磨了干净。因为自己的犹豫和隐忍。
忠贞。克己。不屈。
作为一个骑士，所必备的品德。
“嗨！想不到我们真的有缘，居然又遇见了！”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打断了卡拉德思绪。
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亡灵盗贼正蹲在他面前。苍白的唇勾起笑容。早已腐烂干枯的肌肉动作之下，露出乌黑的牙齿和白森森的颧骨。卡拉德皱起眉想了想：“库夫林.堤丰艾伍斯？”
被认出来的亡灵盗贼显得心情大好。他站起来，用一种完全和亡灵一族身份毫不相符的，堪称是“欢快”的姿势举起手挥了挥：“就是我！说起来你还领着你的小同伴在旅行吗？还是已经结束旅行准备回银月城了呢？”他又一下子蹿到阿卡托鲁身边：“嗨，小家伙！上次你因为晕船而没有和我打招呼。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库夫林.堤丰艾伍斯。你叫什么呢？”
阿卡托鲁显然被一个如此健谈和活跃的亡灵吓到。他充满戒备地后退一步：“阿卡托鲁.赛。”然后又轻轻拉了拉卡拉德披风，小声道：“怎么……现在巨魔都流行成亡灵的样子吗？”
卡拉德抽了抽嘴角：“不……我想并不是。”
倒是库夫林，并没有因为阿卡托鲁的话有丝毫的不悦。他探过身子，几乎把自己的脸凑到了卡拉德跟前：“有个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嗯……说来……你们辛多雷是不是要准备去往诺森德了？”
“这个我并不清楚。不过黑锋骑士团倒是已经有了先遣军准备前往。至于辛多雷的事情……”卡拉德犹豫了一下，还是用眼神示意了阿卡托鲁：“也许你应该问问我的同伴。不过，恕我冒昧。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啊……”亡灵盗贼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个类似于“羞涩”的表情：“我就是问问……因为最近幽暗城的血精灵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呢……而且……对了，想和你们打听一个人。因为毕竟你们是同族，估计也应该比较相互了解……”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嗯……我想想……看样子应该是个牧师吧。不管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点都没有牧师应该有的那种温柔。唉，要我说啊，牧师还是要温柔顺从一点才好。还一定要穿白底有浅蓝色花纹的长袍才好！当然啦，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样子的，要是我自己的话……还是觉得神圣天赋的牧师最可爱了！”库夫林一下打开了话匣子，顿时滔滔不绝说出一大段话来：“呃，似乎扯得有点远。咳咳，不过不碍事。嗯，我想想，应该和你这位同伴差不多高的样子。头发是淡金色的……大概……”他伸出手在自己腰上比了比：“大概到这个位置吧。”
卡拉德皱起眉，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自己身边的阿卡托鲁低声道：“请问，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
该死的。
不要问，不要说。
卡拉德在自己心中暗暗赌咒着。
不过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事与愿违的——
“我想想啊……”库夫林皱起眉，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是……罗兰？不对……我想想，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叫的是……对了！我想起来了！杜朗达尔.罗兰！就是这个！”
“是吗？”阿卡托鲁叹了口气，语气只是低低的，并听不出来喜怒哀乐：“说起来我们也在找这个人。真不巧呢。”
“啊……这样啊。”盗贼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好了。祝你们在幽暗城里玩儿的愉快！”说完，他便往远处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卡拉德是视线中。
“走吧，我们也去找找他。”阿卡托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无名的焦躁和怒意在胸中一下子升腾起来。卡拉德一把抓住了阿卡托鲁的肩膀，把他摁在了墙上：“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你不是想去冬泉谷么？！现在我陪你去冬泉谷不就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
阿卡托鲁看着他，慢慢笑了。他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是啊，为什么非要找到他呢？大概……卡拉德，你要知道……我虽然笨，但是没有傻得无可救药。”
像是有巨大的裂纹一下子出现。继而变成一条沟壑。并不深，也不宽。却刚好把他们放在两边。
卡拉德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可以平静下来，可似乎没有什么用处。就像他心底那个隐秘的伤口和巨大的疑团。他本来不想再去碰触，可是阿卡托鲁现在却逼他不得不碰触。不久前在黑锋要塞的时候他还希望自己找到那个疑团，揭开它，哪怕露出血淋淋溃烂的伤口也好。可之后的一切发生的措手不及。叫他不得不去想那些事情。也许该放一放，或者就让它一直隐藏下去吧。时间总会叫一切痊愈的。
可是现在，阿卡托鲁却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逼他去面对，去寻找。然而寻找之后呢？那个惶然的结局阿卡托鲁自己能面对么？他会负责么。他能负责么。
是不是一开始就有什么东西错了呢？
如果没有永歌森林中那片诡丽的死亡凋零。如果没有他牵着他的手把他托上陆行鸟的背。如果没有屠魔峡谷中那个懵懵懂懂的吻。如果没有菲拉斯丛林深处噩梦龙人的梦魇。如果没有……达隆郡废墟中那场本不该发生的情事……
是不是就还有回转的余地？阿卡托鲁.赛就能止步在他的朋友的范围内。他们可以不亲密，但却能永远无间。他可以不爱他，却可以为他牺牲。
然而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
我将忠诚地对待爱情。我将忠诚地对待爱情。
当日他拿起自己的第一把骑士剑，曾经在圣光面前如此发誓。后来他举起冰冷的符文剑，依旧如此笃信。这是作为一个骑士，应有的品质和操守。
可现在，他竟然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许卡拉德可以突然选择懦弱。选择退缩。然而阿卡托鲁做不到。
他总是忽视很多东西。那个青年灵魂和骨血深处带着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割舍的东西。而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东西，比信仰还要单纯。近乎于洁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杂质掺于其中。
原来这么久以来，竟然是他一直低估了阿卡托鲁，高估了自己。
那么，就去面对于它吧。用一个骑士该有的勇气和担承。哪怕前路充满荆棘，危机四伏，迷雾重重。
“好。”卡拉德点了点头。声音中有些沙哑的疲惫：“我们找到他。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相信我，阿卡托鲁。”
青年慢慢露出久违的笑容。温暖清透如同永歌森林的第一缕阳光：“嗯。我相信你。”
其实如果真的想要寻找那个牧师的话，并不困难。尤其还是在幽暗城这样的地方，随便找个卫兵问一问就能知道。毕竟血精灵到底还是少见而且美丽的种族。是绝对见过一眼便再也不能忘怀的存在。
而当他们按照那个卫兵所说的，在炼金区找到那个名叫杜朗达尔的牧师的时候，却远远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所以说，你们要去诺森德？哪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像你这样性情温驯的牧师还是应该留在比较安全的地方才对嘛……哎呀哎呀！你……你要干什么！我没有恶意的！该死的，快把你那根棒子给我收起来！”
“我希望相同的话不要让我重复两次。亡灵。”一个淡薄的声音传来：“从我面前消失。”
“喂！你这样说起来很没有礼貌的！不是说血精灵都是最看重礼节的种族吗？你就不能换个稍微客气点的方法？比如‘亲爱的盗贼先生，请你先不要打搅我’或者‘亲爱的盗贼先生，请你以后再来找我’之类的？喂喂喂！快点！把你的棒子给我收起来！随便指着人会出现生命危险的！如果我死了你也担不起责任！嘿，别忘了，这里可是幽暗城！喂喂喂！你别过来！我……我……你脾气这么坏怎么当的牧师！”
正当卡拉德和阿卡托鲁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库夫林.堤丰艾伍斯跌跌撞撞从拐角处跑了出来。嘴里还不停的喘着粗气。看到卡拉德和阿卡托鲁，就像看到了救世主一样，借着盗贼一贯灵敏的身姿，一下跳到了两人面前。
卡拉德下意识地拉着阿卡托鲁后退了一步，然后伸出了自己手扶住了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亡灵盗贼——
“怎么了？”
“呼……天呐，你们血精灵真是个奇怪的种族。性格坏到让我发指的地步。”库夫林一面喘着粗气来表达自己的惊慌和不满，一边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我只是想问问那个牧师为什么要去诺森德而已……嗯，估计你也听说了吧，那个牧师一到幽暗城就去拜见了希尔瓦娜斯女王，说是要租用飞艇前往杜隆塔尔。但是你也知道的，这个时候离每月固定时间去往卡利姆多大陆的飞艇出发时间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为了他一个人而提前飞艇出发的时间。不过女王看出了他的心思，告诉他可以选择乘坐复仇之手的飞艇前往诺森德。要知道，我们被遗忘者在嚎风峡湾也开辟了自己的港口。可是他不知道怎么的，坚决不同意。但是也没有回到银月城，而是留在了这里等着。嗯……当然啦，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你们没听说么？这个牧师打算自己带领一个团队前往冰冠堡垒。我听说他极度厌恶亡灵，估计是想亲手解决那个阿尔萨斯王子！不过……说起来一个牧师会有这样的心思么？总觉得这样的理想适合战士或者圣骑士啊……再不行……嗯，”他看了看卡拉德，笑起来，“死亡骑士也是不错的嘛。但是听说你们有自己的黑锋骑士团？什么时候启程，嗯？”
“这个……我只是听说已经有先遣军前往，但是具体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卡拉德礼节性地微笑：“听起来这个牧师先生还是真有理想。难得神圣天赋的牧师能有这样的心思呢……对了，不好意思。我要先失陪一下。嗯……可否请您陪我的同伴先在幽暗城逛逛？”他看了看身边的小猎人。青年的眼底是了然的目光，让他觉得一下子变得十分心安。于是他接着把话说下去：“我有些事情想和那位牧师先生了解一下。所以……阿卡托鲁，我记得你想去银行？”
“嗯。”小猎人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乖巧得不行：“我还想顺便去一下拍卖师那里……我在路上收集了一些丝绸。”他不等卡拉德开口，便自己转向那个亡灵盗贼：“所以，库夫林先生，能不能请您带我去呢？”
“哦，当然。”库夫林点点头：“我喜欢有礼貌的血精灵！”
阿卡托鲁跟在库夫林身后走远的时候，突然回过头冲着卡拉德露出一个微笑。那么温暖，是卡拉德一贯喜欢的样子。然而卡拉德却从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于是他伸出手去，却到底还是慢慢地垂了下来。落在身侧，攥紧成拳。
他又看着眼前的那道墙。他能感觉到那个牧师就在拐角之后。或者说对方也许早就知道他要到来，所以便一直等在那里。
于是卡拉德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朝着那个拐角走了过去。
转过拐角，便看到那个牧师就站在一边。淡金色的长发全部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皎白的额头。浅绿色的眸底是疏离冷淡的光。就像他刚才想的那样，对方见到他，并未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仿佛是叹息般地低声道——
“你到底没有死在圣光之愿礼拜堂。卡拉德.伯格。”他说：“你到底是带着你那一身可以抵去你所有荣光的罪孽活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Act.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