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雅缘》石缄

15、印记初现

　　回到昭仁殿换了一身衣服后我吩咐费珠去把冯太医找来，该是时候问他话了。

　　费珠刚走不久，门外一阵风似的卷进一个人，[玉衔！]。

　　原来是四皇子，我起身撑着笑脸看他，[什么事跑这么急？]。

　　他站在我面前神色严峻地问，[父皇把你指给吴三桂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他消息真够快的。

　　[你没求过父皇？] 他盯着我焦急地问。

　　他怎么知道昨晚的情形根本不容我周旋，我转身走到镜前拔下头上的木簪握在手里把玩着，[父皇已经决定了，求也没用。]。

　　他跟到我身后，一脸忧虑地说，[你怎么对自己的事就这么不上心！明年吴三桂回来迎娶你，你就要跟着他去关外！关外形势险恶，他随时都会丧命，你到时候怎么办！]。

　　不，我不会真的等他来娶我。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娶了我，我也知道他不会有事。他要定陕川，平云贵，他要为大清驰骋疆场二十载，他会成为尊贵的平西王坐拥一方，他……我不再往后想，抬眼看着镜子里的四皇子淡淡地说，[听天由命吧。]。

　　他紧紧蹙着眉头看着镜子里的我。

　　[四哥，你不是说过吗？身在帝王家便是如此。] 我转头笑着安慰他。

　　他愕然地看着我的云淡风清，脸上浮现出落寞低声说，[对，我说过。]。说完慢慢转身怔忪地走了出去。

　　殿门外灰蒙蒙的天空让人心情低落，我走到书案前仿着他的笔迹练字直到费珠回来告诉我冯太医已经到了。

　　看着眼前不安的冯太医，我沉默了片刻后开口，[冯太医，你的药我吃了，可还是做梦。]。

　　冯太医急忙躬身说，[回公主，依下官之见，公主或还需多服用几日方可见效。]。

　　我摇了摇头问他，[能拟个治多梦的方子吗？] 。

　　冯太医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问，[不知公主做的是什么样的梦？]。

　　手里摩挲着解下的玉佩，我看着它说，[我总是梦见身上这块玉佩吵着让我帮它找真正的主人。]。

　　冯太医神色一愣随即说，[公主，您可能对这块玉佩在意过重，所以宿夜起梦。]。

　　他这话倒是实情，我看着他问，[或许如此。不过，冯太医是否知晓宫里有谁身上有这种玉佩似的印记，我去问问只当了却这桩心事，不然总缠在心里别扭。]。说完，一颗心提起来紧紧盯着他。

　　冯太医沉思了片刻犹豫着说，[下官……替太子诊治时似乎见殿下胸口有个印记。]。

　　我心头一紧，太子……

　　他后来罗嗦的什么我也没听见，只是敷衍应承后匆匆把他打发掉了。

　　坐在桌边我心里起伏不定，也许太子身上的印记和我的玉佩并不一样，不是我要找的人，可是如果一样呢？那我就要在宫里继续呆下去，否则没办法找到梦飞。我看着手中的玉佩，长方形四边圆润，玉佩中央隐隐浮现出一朵盛开的莲花。

　　得想办法去钟粹宫确认一下，我心里打定主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后叫来费珠，[让御膳房准备川贝雪梨银耳汤，我晚上要用。]。费珠刚转身要走，我急忙叫住她，[顺便去把王嬷嬷叫来，我要学琴。]。

　　过了一会儿王嬷嬷来了，摆好琴案后，她坐在旁边教我在她的琴上练指法。练了一会儿大概怕我累就停下来让我休息，我想这是个攀谈的好机会，于是一边心不在焉地拨着琴弦一边问，[我是不是和我娘很像？]。

　　王嬷嬷神色一怔，随即垂着眼帘说，[贵妃娘娘聪慧过人，公主亦是如此。]。

　　我看她神色诚恳，倒不像有心逢迎，于是淡淡地问，[王嬷嬷和我娘好象很熟？不知道她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王嬷嬷抬头谨小慎微地看了一眼我脸上的冷淡，[贵妃娘娘在时，确曾召民妇进过几次宫，但只是抚琴献艺，并不很熟。]。

　　她一句话否认地彻底。我知道自己功力太浅，恐怕是不能逼她说出什么来的，只好抬手说，[你接着教吧。]。

　　正如王嬷嬷所说，昭仁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而这种聪明有幸在我身上保留下来，表现之一是背书，之二便是我对学琴应付自如，一个下午便记住了基本手法，抚地像模像样了。

　　一直到晚膳前我才让王嬷嬷离开，其间对田贵妃的事旁敲侧击都无功而返。我想既然她口风这么紧对自己也有好处，反倒有些释然。但想到晚上要去钟粹宫，心里马上开始七上八下。

　　等到快二更，我放下毛笔站起来轻声对费珠说，[去御膳房把汤端上，我们去钟粹宫。]。

　　宫里的夜晚依然那么静，我坐在暖轿里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这个冬天比我在北京度过的任何一个都冷，更要命的是，这里太安静了，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远远望去，钟粹宫似乎是黑着的，我突然担心太子已经睡下了。到了宫外一问守门太监，还好，他醒着。我让费珠等在门外，自己抱了瓦罐进去。殿门的窗纸上透着里面昏暗的灯光，殿内传来一阵咳嗽声，我听得心里一阵难受，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大哥，你好点儿了吗？] 我把瓦罐放在桌上吩咐太监取碗来后，坐在床边按下了挣扎着要起来的太子。

　　他虚弱地笑着，[没变坏就是好的。]。说完轻声问，[我听四弟说，父皇把你指给吴三桂了？]。

　　我点点头轻笑着说，[他已经回关外了。]。

　　他微微一愣，[你不怕？]。

　　我替他掖了掖身上的被子，[天命难违，怕有什么用。]

　　他笑了，摇着头说，[不像你，不像你……]。说着咳嗽起来，一阵接一阵，孱弱的身体剧烈震动起来。

　　我急忙替他顺着胸口，他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了疲倦的神情静静躺在床上。

　　狠了狠心，我转头对太监说，[把汤端来。]。

　　太监惶恐地把碗递过来，我一边用勺子慢慢搅着，一边对他说，[我让御膳房炖了雪梨汤，这个对治咳嗽有帮助，你要不要喝一点儿？]。

　　他淡淡一笑，[难为你这么上心了。]。说完撑着胳膊勉强坐起来。

　　汤已经不烫了，但自己的手颤抖着，眼睛盯着手里的碗一点点移过去——突然手一抖，碗里的雪梨汤洒出来落在他洁白的亵衣上。

　　我急忙把碗塞给旁边一直站着的太监，一边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衣服一边说出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台词，[对不起！你看我笨手笨脚的！啊！你衣服脏了，还是换一件吧。]。我转头对身后的太监说，[去，拿件干净的衣服来换！]。太监急忙去旁边的柜子里找了衣服来，我抖开衣服，[大哥，你把脏衣服换下来吧。]。

　　太子为难地看着我帮他解衣服，[让下人来就行了……你……]。

　　我手里没停，替他轻轻脱下了上衣，一片雪白消瘦的身子露出来，他胸口淡蓝的印记闯进了我眼里。我愣愣地看着那个仿佛印在白纸上一样的淡蓝印记，它和我的玉佩大小相当。我的心突然掉进了乱麻里，纷杂得说不出滋味。

　　以为茫茫人海中要找到这个有印记的人如同大海捞针，可是竟这么轻易被我找到了。太子，他身上有我要找的印记，我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宫里等待梦飞出现了。

　　[五妹……] 听到他的声音我猛得抬起失神的双眼看向赤裸着上身的太子。

　　他仿佛被我的目光吓到了一样，[你怎么了？]。

　　我手里的衣服已经绞成了一团，我到底还是高兴的，不管多危险，我都会在这里等梦飞出现！手指慢慢松开，我压抑着内心复杂的情绪对他笑了笑，[我帮你穿上衣服。]。

　　替他套好衣服，我把他衣边的带子仔细打了一个蝴蝶结才松开手。

　　[还要喝汤吗？] 我灿烂地笑着问他。

　　他愣愣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太监重新盛了一碗服侍着他喝下去，看他漱了口后我才问，[有没有觉得好点儿？]。

　　他微微点了点头，[比冯太医的药好喝多了。]。

　　我想起冯太医的药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以后喝完药难受就喝点儿这种汤兑一兑，我让御膳房常替你准备着。]

　　他好奇地盯着我，[五妹，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我对他神秘一笑后说，[因为我遇到了神仙。]。

　　他大概觉得十分好笑，苍白的脸上浮出绯红。看他脸上有了血色，我心里一阵欣慰，真希望他能快点儿好起来。

　　[大哥，早点儿休息吧，天晚了。] 我起身和他道别。

　　他替我紧了紧领口说，[路上小心些，以后不要这么晚出来了。]。

　　我乖顺地点点头，出了殿门。

　　好象一道难题突然解开，心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看着寂静的皇宫不再害怕，因为梦飞就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