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雪》迟书

2、第二章

　　“小姐，那人在馆外已守了三天。”
　　珠帘内的女子静静站在桌前，衣衫素淡。纤纤十指拈过桌上的药草放入石臼中研磨，炉上温火的瓦罐慢条斯理的沸腾，略带苦涩的药味扩散开来。在空气中形成奇异的冷香。缭绕在女子沉静的眉眼间，似乎自己方才说过的话，都随着药香飘散。
　　每一次进这房间，站在这个人的身旁，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她心想。
　　“青黛一两，杏仁一两用杜晟粉炒过。萱草，这些东西速速备齐了来，下午武王府派人来取药，莫要耽搁了。”
　　微微分神的片刻，却看女子口中翻珠吐玉一般布置起来。见她依旧呆立，女子终于撩眉，定定的看着她。
　　“怎么？”
　　她一瞬觉得两汪凉墨顺着眼睛逆流灌注，直呛得人不得不移开视线。
　　明明是毫无感情的淡漠无比的目光，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一探究竟的目光，待深入后却发现那其实不过空无一物。
　　被称作萱草的侍女低头默应了一声，取过女子叠在桌上的纸包，退出了药香四溢的药房。
　　侍者撑着伞随她一路出门，长安自冬至过后便未停止过下雪，此刻亦是细雪纷纷，二人的脚步踏碎地上的落雪，在经过庭院下一株红梅时，她不住停步。凝望着街对面蜷缩在屋檐下的影子。
　　真是可怜。她轻叹。
　　如此冷的天，他竟还要守在这里，身上还负着这么重的伤。
　　初次见到他是在城外，她与馆内的医女一道外出购药，在乱雪堆中发现了这个残破不堪的男子。医者仁心，自然将他带回医馆内救治，孰料这一身刀剑伤的男子在被馆主看到后非但没有激起任何怜悯，反倒是即刻便下了逐客令。
　　“此等是非之人久留于此便更生是非，你们难道想将医馆变成武馆么？！”
　　她从未见过馆主如此动怒，怒气之盛，几乎当下便要取过壁上的剑前去逐客。
　　而萱草知道，那把剑，自从挂上了，就再未被取下来过。
　　奇怪男子的到来似乎给予了女子奇怪的刺激。往日温良的女子渐渐有些焦躁。除了问诊看病之外，她整日将自己锁在屋内不问世事。
　　直到后来——
　　“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回忆，屋檐下的影子抖动着瑟瑟发抖。她犹疑着上前，手在触到男子肩头的瞬间只觉脖颈一凉，男子笠帽下的目光冰冷若星，看清是她之后，才讪讪收去了指尖的暗器。
　　萱草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抚摸着发冷的脖颈一脸担忧。
　　“天这么冷，你还是快快找个暖和的地方呆着吧。”
　　话毕，她看着男子略白的脸色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掩住了唇角眼含窘迫。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姐她今天也没有见你的意思所以……”
　　你还是走吧。
　　下半句话被男子注视的目光生生逼退，她嗫嚅着半退一步，指尖在身后揉搓着襦裙不知如何是好。
　　他定定望着笨嘴拙舌的侍女，原本回暖的神色渐渐清冷下去。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剧烈的咳嗽取代。
　　“咳咳……叶小姐她……莫不是连……咳咳……连我一面都不肯见？……咳咳”
　　萱草自知嘴笨，点了点头，后又拨浪鼓似的摇起来。
　　他嗤的一笑，瘦削的指尖在怀中搜索了一番，带出了一段碎玉，悉悉索索的放入女子温软的手中。
　　“弦某自知时日无多，还请姑娘为我极言些许，请她叶大小姐谨念经年情缘见弦某一面，也好了了弦某的夙愿。”
　　一口气说完这些，男子再禁不住的俯身震咳，用力之大，积雪上竟落了几色殷红。
　　“我、我这就去给你说！”萱草后退一步，慌乱的看着不停咳嗽的男子，又想起自己竟完全耽搁了小姐所交代的事，一时无措，连伞也不要便择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