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尘》唐潔儿

4、章四 花灯三千

　　西郊和东地由一条穿越东西的醉暮江牵连起来，沿着醉暮江一直向东走，绕开瘴山，便是东地边界，唐门的地盘。
　　啸门以驭音之术杀人无形，名噪沧尘。唐门便以毒术精妙机械等独步沧尘。当然，北域逸门、南漠玖门之异能暂且不提，总之四门分占东西南北，成为四足鼎立之势，镇守沧尘，以防妖魔由此侵入天界。
　　皓嫣如今便在这醉暮江临近瘴山的小城，她进城时，天儿已泛出星点，但街道间依旧人群挤嚷，热闹不减。四门弟子零零散散的都有，大都是任务在身或独自出来历练的。
　　她一进城便引来众多目光，倒不是凭借自身的皮囊，而是——□□摇头晃脑的小毛驴。
　　这姑娘一身紫裙飘飘，发间只插一只桔梗花形镶嵌紫色温玉的花簪，乌发轻巧的泻在脑后。碎发下风一过，便是一双明亮皎洁的月眸。腰间挂垂一支古朴无华的玉箫，怀中抱卧一条摇着八尾的小狐狸，骑着身下叫个不停的小毛驴，即显清灵俏丽，又显古怪异常。
　　好在这小城位处西、东两地的交汇之地，奇人无数，寻常百姓瞅个新奇，倒也不会大惊小怪。
　　她在一家客栈前下驴，小二哥飞快的跑来贴起笑脸：“姑娘里面请，本店兑票现珠皆可用。而且本店远到南漠北域近至西郊东地的特色菜肴一个不少，别说这吃的，就说本店位处醉暮城的街面，晚上您睡不着看看夜景也是美色无限闪亮耀眼。还有美男掌柜供姑娘调戏，当然，这钱得另算。不过姑娘可是来对地儿了，本店在醉暮城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小毛驴让他找人栓到店后去了，皓嫣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朝里走，微挑眉笑道：“特色还真不少，美男就算了，美酒可有？”
　　小二哥肩上的抹布一抖，机灵道：“有的有的，北域的寒烈、南漠的灼刀、西郊的清酒、东地的扶醉，但凡您能叫上名的，本地都能弄来。姑娘您喝哪个？”
　　皓嫣上了二楼瞅着紧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天儿热，就先来北域的寒烈，再加一碟桂花糕，一碟花生米。”又弯眸想了想道：“还有麻辣鱼头、滚浇豆腐、一笼烧梅。”
　　小二哥躬着身点头，脚下生风一般的飞快向楼下，口中喊着：“姑娘稍等。”
　　皓嫣转头看出窗外，倒真如小二说的，夜晚看风景的好地方。一眼望去灯火点缀，映着漫天的银星，格外热闹。叫卖、杂耍、小摊铺，应有尽有。目光一转，瞧见那隐隐的醉暮江畔上人挤人，热闹非凡。江边隐约着繁多的光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姑娘的酒，正宗北域寒烈，一口闷下去，那个爽劲凉快直蹿心底。还有您要的桂花糕、花生米、烧梅、麻辣鱼头、滚浇豆腐，您闻这香味，那个叫正宗。”小二举着红木托盘，嘴里停不住。还细心多带了个小碟子，正好给小景——那只小狐狸。
　　皓嫣深深一闻，麻辣鱼头的辛辣麻味直蹿舌尖，口水涌动，顿时食欲大振。她从袖中抛出一颗金珠，笑问道：“小哥且等一等，我瞧那醉暮江畔热闹非凡，又隐约着些什么光点，是做什么用的？”
　　小二熟练的接住珠子，一看是金珠，忍不住的咧嘴直笑。“姑娘说的是醉暮江边？那一定热闹了，这几天正巧是花牵节，那光点正是寻找命中人的花灯。姑娘待会也可去试试，花几颗铜珠买个花灯，自己也放一放，说不定就在咱们醉暮城寻到意中人了呢。”
　　皓嫣笑骂了句“讨打。”那小二笑嘻嘻的蹿下楼迎客人去了。
　　皓嫣是无酒不欢，小二先前报的四地名酒她都尝过，不单是沧尘的，天界上的酒子歆师兄也没少偷给她喝。不过她最常喝的是清酒，味浅清香，入口绕舌，滋味朦朦胧胧的就像西郊，一派水乡温婉。但是最爱喝的是东地扶醉，入口先是清冽的爽口，紧接着入喉浓厚的醇香，入了胃便蹿出一股辛辣，滋味难以形容的变幻。
　　如今天儿热，喝北域寒烈最为合适。北域冰原千里飞雪，这寒烈就是寒凉冰彻，浓烈刺骨的猛烈。
　　她一口喝了不少，等一顿饭后，已经隐隐有了三分醉意。脸颊红烫，身体却说不出的清凉爽快。她和掌柜打了招呼，定了房间，才晃悠悠的走出客栈，一路新奇的四处瞅看，转向醉暮江畔。
　　江畔人更是多，饶是她身法奇妙也要慢下来，好不容易凑近江边，侧眼一看，倒真有不少人摆卖着花灯。
　　皓嫣在一处摊子前挑着看，越看越喜欢，这花灯大都是娟纱做的，两头有细细的各色绳子不知作何用，猛的看上去真的一般。她拿起一青莲，在掌间爱不释手的把玩，嘴甜道：“奶奶，这个算多少珠子？”
　　那花白头发的奶奶摸索了一阵，温和道：“可是青莲的那个？老婆子眼睛不好，姑娘给我说是哪个。”
　　皓嫣弯眸笑道：“就是青莲的。”
　　那奶奶摸了摸，笑得和蔼。“不适合姑娘。姑娘且等一等，老婆子给你找一个你看看喜不喜欢。”她在身后的木箱里翻摸了一阵，颤巍巍的拿出一浅紫色的。皓嫣接过来一看，竟然是桔梗花，喜欢的抱着不放。“奶奶，这花灯上的细绳做什么用的？”
　　“你点了灯，写张笺放进去，手里拽着一头线，放了灯，等到自感差不多的时候，再拉回线。若是灯上牵着另一只灯，那便是命中人，看看他的笺上写了什么，再去寻寻那个人。若是灯上没有牵回灯，也无须着急，时候未到而已。”
　　皓嫣言了谢领了笺就到了江畔，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提笔想了想，写下小小的楷书：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①
　　犹疑了一阵，还是在笺尾写下个工整的嫣字，小心的点了灯，缓缓推进水中。纤细的小指上缠了圈细线，便看着那花灯幽幽进了一片亮点中，挤了进去。
　　她瞧着轻笑，心道这哪里是寻找命中人，分明是乱点鸳鸯谱。正想着，那小指忽然轻动了动。
　　皓嫣心中忽然莫名的一跳，怔怔的勾动小指，拉动汇在一群花灯中自己的那只。
　　那幽幽的浅紫色慢慢靠近她，却忽然停住，在江水上打起旋。几乎是同一时间，皓嫣清晰的感觉到有人拉动了花灯，连带的拉动了她的小指。
　　她一怔，顺着那紧缠在桔梗花旁的浅色雏菊望去，那侧跨江面上方的拱石桥上，立着一抹俊挺的墨色。
　　他的小指勾动，她的指梢亦动，像是心有灵犀，又像多年默契。皓嫣月眸透过月华，望见那人的脸。
　　多年后不论她如何去回忆，在有关这一夜的美好之中，她只清楚的铭刻住了他的那时同样怔怔出神的沉褐眸子，像是最温柔的星光，让她砰然一动，从此生世不忘。
　　那人眼角下浅浅的小痣随着轻笑而牵起，温柔的让她心口几乎要沉沦的温暖如熙。
　　皓嫣觉得，
　　人们说得对，
　　这便是心上人，命中人。
　　她的心便像那只打旋的花灯，在胸口撞出点点涟漪，自己都捉摸不透的窃喜和欣悦。
　　城边忽然砰的一声蹿出彩色的烟火，直冲在星子间，轰得绽开满夜的美好。
　　皓嫣拾起他那只灯中的笺，浅浅的蓝色清淡：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她脸上忽然红烫起来，不知是寒烈的后劲还是笺上的温柔，她抬头，那个背负黑色包裹着兵刃的人正蹲着身，看着她的笺，不期然的两目相撞。
　　慌张的让她想要逃开，却又舍不得这种甜密蛊惑人心的滋味。
　　只是一个眨眼，人群拥挤，她被人推的踉跄，再回首去看时，却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她摊开掌心，那张小笺的末尾，轻轻勾描了一字。
　　欢。

　　①：节选自《春江花月夜》张若虚
　　有关沧尘钱币：皆用珠子来算，一百铜珠等于一颗银珠，一百颗银珠等于一颗金珠。

　　阿潔：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皓嫣：矫情。
　　阿潔：(⊙o⊙)……我不矫情，我这叫做肺腑之言。
　　诸君：恶（纷纷转过头做呕吐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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