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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六十、芳草无情 ...

  •   白圭犹疑着,望了望若有所思的太后赵钿,却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些在军前的日子,都是她的一手女红在打理自己的穿戴,不过他还想起了那日燕王借赏月饮酒说给自己的事,“太后给娘亲服了前朝留下的稀奇毒药,娘亲才含恨而终的,可恨这药连父皇都辨不出,衿儿也无法为娘亲伸冤”,白圭心下不由一痛,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来,竟成了如今这局面的。“有些事,其实并非燕王本性如此,不过,以如今燕王的心性,确是需要善加导引……”

      太后瞥见白圭复杂的目光,似是懂了些什么,叹了口气,叫怀恩去端了把椅子来给白圭坐。“这样的公道话,也只能从你的嘴里听到了。倒也难得你这样的人品,所以那会儿就算我猜到了你和遥峰的关系,我也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得容你。”

      “所以太后也没让人在箭上喂毒真的要了白圭的命。”白圭笑着直视着太后,补了一句话。

      她就知道,白圭身上素来就有一种凌厉劲儿,所惜已为岁月耗磨得不剩什么了,如今这又是因了哪一桩,让她再度见了白圭这等狡黠不让人的架势——是了,是玄勾吧。这开诚布公的气氛险些让赵钿就这么着点头承认了,刺客就是自己派的,可碍于屏后藏的那个人在,她没有应声,目光觑着白圭,对谈的心防也不由放松了许多,“连你也承认,老二的心性迟早是个麻烦,你说该怎么办?”

      白圭不由沉吟,这件事他一直在思索,“不消三五年间‘削藩’确实势在必行,藩属强大是为祸之道,处理不好,历朝历代都难免一场兵祸内乱,轻则户口锐减民不聊生,重则朝局倾危甚为外邦所图。但,即使要节制藩王,也不是太后目今用的这种方法,无论是靠诬陷给燕王罗织罪名,还是逼他反叛,都是于国大大不利的——他们兄弟之间肯定还有转圜融通的余地。”白圭起身离席,庄而重之地给太后施了一礼,“白圭愿意到幽州任职,从旁督导燕王,候时机成熟,想办法将燕王调离藩地回京任职。”

      白圭恳切的目光让赵钿犹豫了,“容我再想想。”

      “幽燕的事,确是大事,白圭并不急于要太后一句话,但有一件事,若太后今日不准,日后白圭也会出手料理。”

      赵钿抬起眼角警惕地打量着白圭,白圭的神色告诉她,这是件没商量的事,“你说的是那些言官?”

      “不仅是言官,还有六部各司那些谗谄之辈,一律撤换,让陛下放手求才任才。”心撞着胸膛,衣带里插的玄勾似乎也在鞘内共鸣着,仿佛在给他警示,白圭伸手按住了剑柄轻轻摩挲着那块古玉,似乎在对玄勾说“就算要惹祸也且让我说完罢”。

      “你可知,留你到现在,只念在你对万岁的心始终没变过。”赵钿笑出了声,将手边那份奏章的誊本丢进了炭笼里,“我答应你。”赵钿正了正颜色,“我还有一句话问你。你对文彦,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搞得他一天天地神不守舍,你好歹给本宫交个底,到了万不得已时,至少还有个人能劝劝那傻子——他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对你来说,只是那傻子一厢情愿,对吗?”

      白圭轻轻摇了摇头,“赵将军为人淳厚洒脱,不拘于世情,白圭能得此知交,不枉此生。”

      “假如文彦愿意同着你一处隐居,清闲地过完后半辈子,你可愿意?”

      白圭沉吟着,终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文彦已有家室——”

      “先帝不是一样,”太后咳了一声,果断地打断了白圭,就像知道他会说什么似的,“先帝也有家室,你不是一样跟了他十年。”

      “没错,文彦不能与先帝共论,就算他没有家室,白圭也不会同他远走避世。”握着玄勾的手竟微微发颤了,在郑珽的原配夫人面前承认这些,这些话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好,很好。”太后脸上含着的笑容终于舒展开了,摆了摆手,示意怀恩送白圭出宫。没错,她这是别有所图的一问,问给牙屏后藏的人听的。

      “我就说,这个人不会真心喜欢你的。”候白圭走远,太后站起身,去寻早就躲在那里的赵锦。

      “我知道。”赵锦扬起脸来给了他姐姐一个满不在乎的眼神,“不过至少我是他的至交好友。”说罢头也不回地向着白圭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尽管他早就知道白圭对他的感情同郑珽不一样,同郑裕也不一样,可是亲耳听到那种否定的口气,他的心还是沉得又深又冷,为了不在他姐姐面前露出一丝不自然,他竟一刻也呆不得了——然而现在,他更担心白圭,他到底有事瞒着他,方才他和太后之间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份凝重压得他极不舒服。

      送至内廷的宫门口,怀恩便揖了揖白圭,与他道了别,自回坤阳宫伺候去了。白圭伸手扶了身边的鎏金铜狮子,一股寒意从手心钻了进来,让他不由打了个冷战,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太强烈了,周遭都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躁动不安,就像他此时的心神。脚下一软,他就这么滑跪在了青石地上,周围的五色琉璃壁那么近,又那么远,一忽儿色彩斑斓,一忽儿又退尽了颜色。站不起来,索性靠了身后的汉白玉石座坐在了地上,幸好这石座挡了守门侍卫的视线,白圭屈起膝盖缩紧了身子,心跳动得极不舒服,他伸手按着心口,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脸色已是苍白得吓人了,以致赵锦踏出门来见了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横抱了他去太医院找人医他。

      “文彦?”白圭愣了一会儿神,猛然醒悟了这人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刚才……你在坤阳宫里,对吗?”

      “没错,太后想让我知道你的真心。”脚步未停,抱着他下了台阶,赵锦微微一笑,“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低头担忧地看了看那已经回过神来并开始挣脱他怀抱的人,赵锦佯怒低低的声音在斥他,“你刚才在里面脸色就不好,别闹别扭了,到了太医院就让你自己走。”

      “放我下来,文彦,这是宫里。”白圭用力挣着,但是没有挣开,反被赵锦一双手勒得发疼。

      “真也罢,假也罢,不知你心里到底在乎过谁,不过今天,也好,至少你亲口承认的,我就认了真罢。”

      “文彦!”白圭终于用力挺腰从他怀里跳出来落了地,本来想大声冲赵锦嚷嚷几句傻瓜糊涂之类的话,可看赵锦的神色,这些话竟说不出口,明明是他骗他在先,湘帘后,揽着他悄声说了“愿意和你浪迹天涯”的话。当时赵锦的惊喜,还有难以置信的反复求证,反复听他说“我是真心的”、“我愿意”……他在乎任何一个人的感受,为什么独独忽略了他……白圭退后一步,默然垂了头,“文彦,忘了那些话吧。白圭只盼这辈子都能跟你做知交,是我骗了你。如果你刚才听到了我的话,你应该猜到刺客是太后派来的,我当时只想着,如果太后不交出幕后主使我就惑你放弃兵权。”

      赵锦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这些他都清楚了,他只是想向他剖白心迹而已,甚至是向他说声抱歉,抱歉自己的姐姐做了这种事。可是眼下这种情形,他只觉得自己的表白也是那么徒劳,做什么给他徒增烦恼呢,以他今时的处境,连给皇帝些回应都是那么勉强,更不用说自己了——他既给不了,也便不要了。

      “我……回阁里。”

      白圭紧捏着袖管里的玄勾,一步步走远,没有回头,只留赵锦站在原地回味着这人方才的言语,目送他时说不清是卷地的秋风冷,还是风里透出的“此生无缘,不求来世”的况味,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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