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二十三、心绝肠断 ...

  •   送走赵锦和潘济,已是饭后时候。皇帝照例赖在白圭府里没有走,他背倚木柱,看府上各处掌起灯火。

      “今日仍不回宫吗?”白圭递上一只青瓷茶杯,郑裕回身,这豆青色的瓷器让他心里一颤,旋即接了过来。小心吹了一口,根根直立的茶叶便在水中微微摆动,他注目着腾起的水雾,心思却不在茶水上,“为什么不让舅舅一起去?”

      “文彦的职责是驻防京畿,不可轻离。”

      “可舅舅说让副将同去你也不答应。让你带上护卫军队你还是不答应。为什么?”

      “去治水又不是打仗。”

      “可你的安全要紧啊,你总是自己伤害自己,让我们都无能为力。”皇帝紧紧握了手里茶杯,这杯子和当初白圭割腕的那只该是一路的,想到这里他的恼怒又甚了一层。他今天召了赵锦来本来就是要他安排军队明里护送的,没想到白圭把任何形式的护卫都拒绝了。“你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都不给别人一点点机会。”

      “裕儿?”白圭没想到郑裕的反应会有这么大,他拒绝兴师动众自有他的理由,没想到皇帝想到了别处去。而郑裕的话,他全都听得明明白白。

      “万一你有什么闪失,你让我怎么办?”就着相对的姿势,郑裕从正面将白圭抱了个满怀,也不管茶水飞出去多少,“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不想失去,你知道吗?难道不能为了我珍惜自己吗?”

      “傻孩子……”回以怀抱,用手轻抚郑裕脑后,白圭舒心地笑了,“我做什么事不是为了你啊。”皇帝不解地仰起头,白圭见他又湿着眼眶一副受了自己欺负的样子,不由宠溺地刮了刮他的鼻子,“燕王是皇弟,戍边的藩王,军队足够帮陛下挡住北面来寇,哪里轮得到我带兵,燕王自然会护我周全。”

      “可是——”

      “燕王是陛下的亲弟弟。”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辩。

      皇帝也知道这里面有哪里不对劲儿,可白圭的话对他而言就是那么可信那么有说服力,于是不再胡思乱想,他继续偎在白圭怀里,享受那难得温暖的怀抱,舒服的衣料,舒服的气息,心跳和呼吸都让人很想依赖。

      皇帝还想留下来过夜,可白圭怕他误了国务,好容易才劝了他回宫。看皇帝车驾走远,白圭才卸了一身虚饰出的泰然,重新把那些压在他心头肩头的担子荷了起来。方踱回内堂换了衣装,严成(大叔管家)就来报说徐宸英和徐家大公子来访。白圭立时精神一振,“让徐相稍待奉茶。”

      于是严成看白圭将刚刚换下的衣装重新穿回身上,整冠系带——这外间谣传同参国政的两位不睦,看来是假的,不然不至如此。

      白圭踏进厅来,徐宸英一反往常的冷淡,放下茶盏起身相迎。见白圭穿戴整齐,徐宸英先一步拦了他揖拜,“使不得,堂参之礼老夫受不起。”

      “徐相?”白圭望着徐宸英止住自己下拜的一双手,“徐相就当白圭谢罪,受了这一礼吧。”

      徐宸英微感诧异,终于会心一笑松了手,“瑞桢果然是解人。”

      向白圭引见了长子徐寒山(汗,听起来像寒碜),三人落座,徐宸英先开了口,“听说你要亲赴幽州?”

      “是,由着河道的法子,国库吃受不起,季川的奏议徐相读了,也该知道这才是利及千秋的主意。”

      “没错,但老夫此来为的不是治水。”

      略一思索,白圭心里了然,他之所以拜徐宸英,就是为的他那一句话,“先帝戎马一生,只育得三个子嗣,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微微一笑,重复着徐宸英彼时说过的话,“白圭知道。”

      “骨肉相残,为祸不可胜言,自古皆然。看来瑞桢早就想到了这层意思——老夫起初,呵,起初以为你为了陛下什么都会做,比如说削藩。”

      “燕王十八岁,越王十五岁,都不是能够归藩的年纪,可先帝力主让他们去备边——知子莫如父,这层意思,先帝在日白圭就已想过。想要削藩的,恐怕另有其人。”

      徐宸英侧目,他不得不叹服眼前这人观局的心智才具。

      “不过……”白圭摇了摇头,一派怅然心绪,要说的终于没有说出口。

      薛拱一事开始,他就隐隐觉得不简单,太后处处暗示这幕后之人就是燕王,可远在千里之外的燕王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事后仗毙薛拱,死无对证,又能让他白圭觉得受了莫大恩遇,手段何其高明。

      赶在众郡丞请旨的当口,又向他说了许多徐宸英的不是,尽管徐宸英处处为难自己,但也不至联手藩王觊觎大位,如果想作乱,郑珽带兵在外时,他徐宸英只消断了大军供给,或是以所掌管的城池与郑珽分庭抗礼,也尽够了。

      从头到尾,如果他不够清明冷静,早就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他甚至会带着赵锦率队北上——若不是皇帝今日一再坚持的态度,他也不会如此肯定,尽管皇帝和赵锦都蒙在鼓里,但他们失在太关心自己——到时候燕王戒心一起,难免弄假成真,反而做实了谋逆的大罪。

      他自己是吃了多少苦头才明白这局内局外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如今早已千帆过尽,又何必一一宣之于口。

      “瑞桢的顾虑是……”徐宸英该是误会了,以为他依旧有话不能坦言。

      “非是顾虑,只是疑惑。为何徐相……”他想说为什么你会有意地做一些为祸朝廷的事,可是看眼下这局面,徐宸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竟不便问出来。

      “哈哈哈……”徐宸英大笑,“为什么老夫昏了头净给你捣乱,对吗?”

      白圭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瑞桢啊,你这样子,老夫也会心动的。”拍了拍白圭肩头,徐宸英长舒了口气,“‘他性子倔,认死理,到时候你少不得用些激将法,他才会乖乖地去做凤阁令,我也才能走得安心’,能做到这步的,你该知道是谁。”

      声音发抖,抖落出“遥峰”两字,眼眶里泪水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白圭疾伸手掩了口,忍了哭声在喉咙里。天啊,他怎么早没有想到。揉碎五内的痛和悔,他的心好疼,真想此刻能见到郑珽,再执他手,再见他笑容……如今才知道竟是如此难以割舍,他还留在世上,却丢了他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他的世界。

      “想哭就哭出来吧。”徐宸英起身立在白圭身边,将他揽在了怀里,看他肩头耸动,无声坠泪,他眼眶中的泪水也终于落了下来。瑞桢,其实你有一句话说错了,老夫为何不能引你为知己,徐宸英在心里默默说。

      感怀一曲断肠夜,知音千古此心同,尽在不言中。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