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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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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纵车马从皇宫侧门急急驶来,清一色的乌青骏马上,骑手们全身重铠,铁甲覆面。马队中间是一辆轻便的马车,驾车的依旧是铁甲覆面一身重装,只见他高高扬起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马儿鼻中一嗤,更加卖力的撒起蹄子。
看见驾车的赫然是天子身边的铁面骑,便知道车里坐的是何等人。再看这气势汹汹的阵势,便知定是出了大事。宫城守卫们不敢阻拦,惨白着脸慌忙放行。
马蹄践踏起厚重的灰尘,沿着官道直直冲向中正门,在快到城门前的时候突然方向一转,掉头窜入西边狭窄的巷子,然后在一个挂了写着“任城王府”灯笼的小红门前停住了。
一席黑色的斗篷掀开帘子,微微停顿后下了马车。抬脚间,隐隐露出内里明黄的袍子。驾车的铁面并不敲门,只冲上去一脚便将那小红门踹飞了出去。正巧从门里路过的管事见了大惊失色,正欲喊叫,却被铁面捂住嘴直接抹了脖子。
黑斗篷下似乎发出一声浅浅的咳嗽,又看了血泊中的管事一眼,大步朝庭院中心走去。
任城王妃西陵瑞正端坐在屋中认真的看着一卷帛书,时不时会微微皱起秀雅的眉。她看得很专注,似乎并未在意周遭的事物,所以当漆黑的影子挡住了门外的明媚阳光,一动不动定格在她面前许久以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披着黑斗篷的人。
“你打破了你的誓言。”她声音不大,吐字却很清晰,不缓不急的如同矮山上悠闲而下的清泉。
黑斗篷一阵沉默,而后抬脚走进房内,将阳光阻隔在朱漆的雕花木门外。
“我从侧门进来的,并未踏你任城王府的大门。”他声音很低,柔软而动听,只是其中难掩一丝恹恹的病气。
西陵瑞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眼中清澈却看不出任何情绪。黑斗篷和她对视许久,无奈的嗤笑了一声,将斗篷自头上揭去,露出一张过于瘦削的脸。剑眉凤眼,鼻梁挺直,轻薄的嘴唇不自然的鲜红欲滴,映衬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很不相称。
“朕本在想姑姑为何还端坐于榻上,突然想起父皇当年钦赐了姑姑一枚免跪金牌。倒是朕显得矫情了。”陵国太康皇帝西景彻自嘲的正欲轻笑,突而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
西陵瑞看着他起伏的肩膀,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待他平静下来,才柔柔的问他:“可是风广那边来了什么消息?”
风广是任城王的名字,以武将的身份封王的他,西陵瑞自小便不怎么待见。就连下嫁他以后,都不屑叫他一声王爷,从来直呼其名也听不出半分客气的口吻。
西景彻与她相处甚少,却也是知道的。他嘴角抽了下,露出一个万分苦涩的笑容道:“他死了。”
西陵瑞禁不住指尖一颤,扬了扬嘴角似乎想笑,却又觉得嘴角有千斤重,怎么都扬不起来。继而又听西景彻说道:“照军的军队不知怎么进的溯城,任城王战死。”
说到这里西景彻停顿了一下:“背后中了十一箭。”
一滴眼泪自长长的睫上滑落,西陵瑞几乎听到它落在手背上发出了“啪嗒”一声。她紧咬着唇,将指尖深深嵌入手心里,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呜咽咽了回去。不知为何,她竟然想起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临行前眼中温柔的笑意。
“夫人等我凯旋回来,要打要罚随你便是.”粗哑的大嗓门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她确实是想等他回来好好罚他跪炭灰的。可是西景彻却说他死了。那个从不知何为逃的人背后中了十一箭,定然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那时候你的心该比后背痛上万分吧。西陵瑞想着,突觉腹中隐隐作痛。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抚里面已七月有余的小生命。西景彻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凤眼中竟有了一丝犹豫和悲悯。
“你想我做什么?”捕捉到他眼中的神情,西陵瑞缓缓开口问道。她明白,能让一个果断杀伐皇帝露出犹豫和悲悯的眼神,必定还有更糟糕的事在等着她。只是她的心中已被痛楚灌满,再也无力去猜测他的意图,便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请姑姑立即诞下世子,继任城王位。”西景彻说着,躬身行了个大礼。
西陵瑞抽了口凉气,原本紧握的那只手又紧了紧,直将手心挖出血来。
“请姑姑立即诞下世子,继任城王位!“西景彻重复道,像为了让西陵瑞听清,又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声音全是用尽力气吼出来的。然后竟一掀袍子,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双手支地,将头触到地面。
西陵瑞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西景彻气得说不出话来。
西景彻仍旧拜伏在地上,再度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丞相池自清早已拉拢了朝堂上大半官员,一直未反是顾忌任城王手下那六百万大军。如今任城王战死,六百万大军无法调动,对于池自清来说便是最好的时机。怕是这大陵江山要就易主了。”
西陵瑞听完哈哈大笑,拧着眉道:“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江山易主与我何干?”
“您是我大陵长公主,身上终是留着我西氏皇族的血”西景彻顿了顿又道:“若是池自清造反成功,他必定不会留下您,更不会留下这个能调动边疆六百万大军的任城王遗孤。”
“朕恳请姑姑三思,不为这天下黎民,只为您自己和您腹中的孩子。”
西陵瑞沉默了,她知道西景彻说的是真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是腹中的孩儿还未足八月,若是这时催生,难免有不测。更何况她根本不能肯定这是个男孩儿。
她径自犹豫着,却见西景彻抬起身子,然后又躬下身子再度拜伏。
“请姑姑成全。”
西陵瑞盯着正伏拜在地上的一国之君,已经看不到他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摸样。眼前的他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甚至被逼迫到要用这九五之尊的身躯向她这么一个女子行千秋大礼。
她想哭,却不似想起任城王的笑容那般能掉下眼泪来。
“若我生的是女儿呢?”她轻声的问道,声音微微颤抖。
“不会,您生的必定是个世子……也只能是世子。“
西陵瑞笑了,笑得几乎站不住脚。因为她明白了西景彻话里的意思。无论儿女都必须是世子,能手握六百万兵权的世子。
兵权啊……她的孩子,这一生便被困在那两个字里。
笑完她站定,咬着牙说了一个字:“好。”
到此,西景彻的身躯却僵直了,许久后再度起身,再伏拜:“谢姑姑成全。”
太康27年3月27日,任城王妃早产诞下任城王世子风漠。
太康27年3月29日,任城王战死的消息传到京城,世子风漠继任城王位。
太康29年4月17日,贵妃常映产下一对龙凤胎。儿子西若凛立为太子,女儿西若染封武邑公主,
太康33年7月22日,赐任城王风漠国姓西。赐婚武邑公主,待其及笄后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