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青丘狐

2、劳碌仙

　　就像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黑夜也每天都会降临。所以像我这样苦命的小仙，竟然连一天休假都没有，这种违反《劳动法》没有“仙权”可言的行为不能不说是莫大的痛苦。

　　其实我也未必是真的需要什么假期，毕竟即使是个小仙，不说瞬息千里，也可以腾云驾雾，三山五岳，无不畅游。然而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这一点来说仙凡都一样。所以尽管已经结识了雪雁，我依旧和往日一样，在游梦宫天天哀叹自己的工作辛苦，竟然累得像条狗云云。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样嚷嚷的话到最后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

　　这一天小师妹青弋找到了我，亲亲热热叫了我一声：“九师兄。”

　　她竟然把“九师兄”前的那个“臭”字去掉了！我的寒毛一下全竖了起来。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小妮子上次叫了二师兄的结果是，二师兄的衣服被扔进天火烧了个精光，害得二师兄差点在宫中裸奔；上上次叫了一声七师兄，结果七师兄吃下了吕洞宾的七情六欲丹，他泡上的七仙女被他的色狼相吓傻，一气之下甩手下凡。

　　“九师兄啊，听说你布梦一守十载，这活干得很辛苦啊？”小丫头笑意盈盈。

　　我把头一缩：“还好还好，不劳师妹挂心啊。”

　　“师妹我最近练的法宝飞天索好像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可是师父老顽固就是不许我去布梦！反正师兄你也累了，不如这样吧，我代九师兄去守几天京都，师兄你呢，就可以放个长假了！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我的牙齿开始咯咯打颤，这个主意是很诱惑，但是我怕师父会扒我的皮啊。呜，为什么我就不能学大师兄的半分威严来拒绝她呢？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青弋越笑越开心。

　　我咬着牙，不管了，豁出去了！横竖这小丫头已经有了百年功力，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于是颤颤悠悠伸出两根手指。

　　她讨价还价又帮我掰开一指：“三天！” “成交。”

　　然而事实证明，侥幸心理果然是不能有的！

　　第三天的半夜，我和雪雁正在东海龙王的梦里玩得不亦乐乎时，青弋的求救信号来了！三长一短的响声在我的脑中响起，竟然是一级的险情！我顾不得多说，抓着雪雁匆匆赶回长安。

　　半空中的时候，雪雁“咦”地一声，我往下一看，我的妈呀。

　　笼罩在长安城上空的安魂结界本流光溢彩，像个倒扣的碗，此时那碗的正上方竟破了好大一个洞，无数梦魇妖魔正拼命往里面钻。

　　我一个趔趄落了地，顾不得在一边看着的雪雁，只是手起，结印，念咒安魂。安魂印终于结成了，那个偌大的空洞终于堵上了，然而已经有数不清的精怪魇态进了长安城千家万户的梦里。

　　我擦一把冷汗，一旁雪雁好奇又惊惧的目光差点没把我盯死。管不了那么多了，掐指算一算青弋所在的位置，果然是皇宫！

　　“你到底是谁？”雪雁惊疑不定地问我。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快回家，接下来我没办法照顾你了。”我说完就使缩地成寸术往皇宫赶去。

　　如果我没猜错，那些梦魇首先要对付的就是人间天子李世民，只要他们破了天子的祥瑞，那么长安可就真的要成为魇魔之都了。

　　我赶到的时候，青弋正将她的飞天索舞得眼花缭乱，和她对战者双手使一对极大的铜锤，脸上青气缭绕，竟然是个修行颇有所成的厉鬼。

　　青弋的身后站着一位身穿黄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威严，然此时神色惊慌，正是当朝天子李世民！后面又有一鬼手持利剑，看来也不是个好打发的主——统领着身后一群低级的魇魔。正伺机对准李世民而去。

　　青弋当下拦得左支右拙。她见我拿着法宝呆在一边，气得哇哇大叫：“臭九!还不过来帮忙！”

　　我苦笑，看着自己手中那个可爱的枕头，再看看对手手中那对大铜锤，追悔莫及啊。早知道的话，我应该练一把宝剑的啊，就算不是宝剑是把匕首也好呀，这小枕要是被那铜锤一锤砸下去……

　　正胡思乱想着，那边拿剑的厉鬼大喝一声：“世民小儿，还我命来！”说着咬牙切齿，直冲过来。

　　那边李世民惊呼：“大哥，不要！”

　　眼看剑近，我不及思索，手结锁魂印，闭着眼睛冲口而出：“定！”

　　老天保佑，这可是我第一次使用这个法术，也不知道灵不灵。待我睁开双眼的时候，见一柱白光自我的手中射出，罩在那个鬼魇身上。然而却没能把他全部控制住，中了我的锁魂术仍自挣扎不休。但见他睚眦目裂，似恨不能扑上去生吞了李世民。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我怀疑那个皇帝已经被他杀死了千百遍。

　　此时那些底下的小喽啰也已经冲了上来，我干着急却没有办法。而被我困住的鬼魇越挣扎越厉害，竟欲脱出我的控制，真不知道一个区区数十年功力的鬼魇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我慌得无计可施，突然旁边一个清越的女声：“疾！”我的小枕瞬息飞至那一群鬼魇的头顶，法力倾泻而出，鬼魇们终于不再动弹，空剩一张张嘴呼喊愤怒。

　　我也累得满头大汗，大口喘气。刚才那个声音是？转头一看，雪雁正站在我的身边，二指并拢捏个决，那一声“疾”竟然出自她的口中。我目瞪口呆，真是见鬼了，雪雁怎么来了这里，又怎么会使这个术法？小枕又怎么会听她的号令？转念一想，不对，就算刚才真的见了一群鬼，那也没有现在来得吃惊啊。

　　等等，李世民刚才叫我手下这只鬼魇什么来着？大哥？啊啊啊……我的头真的开始大了，十年前死在玄武门事变中的太子李建成？那么那个拿着两只大铜锤的就是四王李元吉了。看看青弋都给我放了些什么麻烦进来啊。我无语问苍天。

　　也就是十年前吧，高祖李渊坐稳龙椅之后，他的几个儿子就开始了风起云涌的夺嫡。那个时候我刚接任长安掌梦使的位置没多久，眼见着他们兄弟三人为了那高高在上的帝位明争暗斗，不择手段，甚至连魇术都用上了，很是闹了我一阵子手忙脚乱。

　　更乱的还在后头。那年，夺嫡的事终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终于，发生了玄武门事变，手足相残，血流成河，无数不相干的生命在那里倒下，整个玄武门成了血染的天地，那一夜是我掌梦十几年来最凶险的一夜——如果不算今夜的话。整个长安城的梦到处充斥着暗红色的血污以及不愿离去的残留魂魄。人人心头的魔念和恐惧导致梦魇从无数个阴暗的角落里生出，并且来势汹汹，天子的祥瑞也在那时降到了最低，甚至有不知死活的梦魇妄图上天子的身。我几乎抵挡不住，好在大师兄和二师兄及时赶到，施法将梦魇锁定，之后驱逐。一些该收的魂魄便着鬼差拘回阴司。甚至连阎王都惊动了。据说阴司入口的黄泉路一下爆满，连孟婆茶都不够喝了，累得她老人家三天后甩手不干说要辞职云云。

　　然而不知何故，前来拘魂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均未拘到太子李建成和四王李元吉的魂魄。

　　也就是那一次以后，我开始花心思学锁魂术。后来狠狠心，花费了五坛从寿星那老头手中赢来的“朝露白”，让众师兄弟为我在长安上空结下偌大的安魂阵术。却没想到，今日差点毁在青弋和建成、元吉二鬼身上。

　　我咬咬牙，不管了，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