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无缺》未央亦寒

15、许你晴天

　　暮春三月的柳絮，迷惘了满城的春色浪漫。
　　冒襄薄唇轻起，她远去的轻薄背影瞬间幻化成数千把利剑，毫不留情的直直刺入他心里。本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一切都是徒然。耳间，低沉迂回的琴声牵扯拨动的往事，拔尘而起，柳枝桃瓣之下，端坐的男子，拂琴拨弦之间，却掩不住的气势如虹。
　　“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本以为你只是继承了你父亲的一手好医术。”
　　掌声之下，琴声戛然而止。欧阳涅辰目光灼灼地看着冒襄，嘴角轻挑，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家父与你不同，学识不必张扬，医术救人即可。”
　　冒襄笑了两下，“江湖谣传欧阳沉浮，一沉一浮，一生一死，为医之人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三人成虎，众口难调，若真是这样，你我二人之父乃生死之交，岂不是同道中人。”
　　“我只是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伯父的为人，家父还是给我言传身教过的，只不过我还真不知他老人家，会琴。”冒襄随手勾起一根琴弦，看了涅辰一眼，泠光一闪，发出清脆一响，惊起了一池沙鸥。“听说伯父爱琴，临死都是要与琴玉石共焚呢。”
　　涅辰全身一僵，一股凉意从心尖涌上额头，手心霎时一片薄凉。食指颤动了几下，用力按住了其中一根琴弦，指尖轻滑直至根部，迅速抬起定睛一看，指腹被琴弦勒出的凹痕中泛起了淡淡的暗红色，这才发现方才弹过琴的指甲也红晕点点。他心里一沉。
　　这把古琴作为父亲的遗物，也可能是身前最后抚摸过的一件物件，涅辰向来都是小心守护，虽是带着走南闯北但几乎不曾弹过，今日也就为了苏儿，重又拿出，有些往事，若是生者不懂就无法理解旧人的悲哀，可如今明不明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可不管怎样，涅辰并不希望为了父亲、为了妹妹，去欺骗一些毫不相干的人，如果是因为仇恨而不惜所有，那么，这样的人，还是他欧阳涅辰吗？还是父亲的儿子，妹妹的哥哥吗？
　　目光随着琴弦移至根部，一圈赤红色的泥状凝固物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目，难怪刚才弹奏散调时音色沉闷并不舒展。他拧下一块，放到鼻下嗅出了一股泥土的芳香，斜睨了眼冒襄，语气冷得像千年的寒冰“是赤红壤。”
　　冒襄随手捏下一朵蜀葵花瓣，话一出口倒是漫不经心：“前日拜访，田府的金栗兰开得不错，是满院的清雅，听说欧阳兄是喜兰科之人，闲来无事的话何不去品上一品。”
　　往事轰然若黄河九天之水倾然而下，内心抑制的情绪一下翻涌而出，涅辰周身一颤，往日嬉笑的面孔此刻苍白如熟宣，双眸中更是道道伤痛，更深的还有仇恨与憎恶的影子若隐若现。
　　紧握的双手指节发白，指甲深陷肉中丝丝血红从指缝间溢出，勾画出血海深仇。世间有些事情虽已想过了千百遍，可一旦真相赤裸裸放在你面前的时候，就算已被时间冲刷得古井无波也依旧能激起波澜壮阔。“田弘遇，你要玩，本公子就陪你玩到底。”
　　“刘苏，你给我把门打开，多大的人了，一生气就关门。像个什么样，有没有点出息，有本事你哭给我看，闹给我看啊……”陈圆圆在门外跺这脚，那扇年久失修本就不大牢固的梨花软木雕花门此时瑶瑶欲倒。
　　刘苏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难不成由于昨个气极了折了几根桃树枝拖了回来辟邪，惹恼了这女人？一不小心回忆了一下，关柴房的往事果然还历历在目，心知大祸临头，赶忙把罪证往床底一踹，大门一开。瞬时，一个“坦胸露乳”的丰腴美人一个踉跄栽了进来，好在刘苏用柔弱的胳膊支撑了一下。
　　“呵呵，圆圆姐，快请坐。”刘苏一把推来个硬木六开的光坐墩,随手扯来个绣花毯子铺在上边，在刘苏看来这已经是极其具有礼节的了。
　　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端坐下来，“苏儿，不要任性了，昨天我一路上跟你说的话，你到底想明白了没有。
　　刘苏端着水杯，不紧不慢的抿了几口茶。这种深奥的问题怎么可能没有想，不然也不可能
　　到五更天还瞪着一双死鱼眼睛望着圆月变阙。万事古来难全，若是有条人人都可当圣人的道路何不去成就，又何须费思劳神想个万全的道路，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人。
　　昨天一路听着陈圆圆的唠叨，只觉得天灵盖一片混沌，好不容易支开了她，在十亩桃林徘徊了一阵回到漏香阁时月已中天，万缕思路也渐渐明细，虽这些往事她从未经历过，作为一个理科生对中国的历史也未曾深入的研究过，但从一大才女陈圆圆较好的口才中总算是明白了大半。
　　她的确是把这个听上去很有趣的“容颜无罪”大赛想得过于简单了，也许往届它确实是作为一个具有极高商业价值的娱乐活动存在的，可今年绝对不是了，或者说它的意义不再局限于此。冒襄和欧阳涅辰正是想趁着这个金陵名媛齐聚一堂的大好时机，把她名正言顺的送给欧阳涅辰最有可能的杀父愁人田弘遇。只有进了田府，才能确认那个曾经刺杀她未果的女子是不是欧阳涅夕，也只有她才能如此轻易的获得田弘遇的“垂青”。可涅辰，他为何要这样瞒着自己？若真是利用，如若是心甘情愿的，那还叫作利用吗？
　　“谁说我不答应了，妹妹我一向是助人为乐的好青年，党的光辉一直照耀着我如何做一个好公民。”说罢，牛饮了一整杯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水渍，在美人由于惊讶而呆滞的双目前摆了摆手。她却凝眸看了她半响，良久未语。
　　一声清脆的置杯声，花梨木桌上溅上了滴滴水渍，“谁说本公子答应了，家父之仇，自然由我这个做儿子的去报，”话语间，眼眸间的肃杀之色一闪而过“至于其它的人，来去亦自如。”
　　“哈哈，大公子这可不是你逞强的时候，你当你是西楚霸王“兵散弓残挫虎威，单枪匹马突重围啊。”冒襄斜睨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低沉着声音说道“何况，当初也因为我……”
　　涅辰仿若没听到他的话，打断说“试问当初的你可是百般不愿，如今为何拱手相让？”
　　他长长的睫毛慢慢垂落下来，“我说过会一辈子守着她，只要我还在这人世一天，我定会护她周全。只是……”{这句话前后很矛盾，这也深刻体会了冒襄这个人的最大缺点，那就是太自以为是，这种人不适合在一起过日子，适合轰轰烈烈的不真实的爱。之后的篇幅要注意刻画，还要想办法表现出涅辰和他个性的反差}
　　涅辰冷笑了一声，这句简直是个笑话，在他看来守护一个人是宁可自己冒险，也不让危险靠近她一丝一毫。
　　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携了一壶青梅新煮的酒，直奔马厩而去。冒襄并未起身拦他，只凝视着被春风从窗缝间吹进的桃花瓣，暗了目光。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距离上次更新，时隔半年了。。。。。小姑娘不一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