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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书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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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人咳嗽几声,睁开眼,看到抱着他的妇人,大叫一声,躲出好远。
妇人只是呆呆跪在原地,慢慢低下头,掩面抽泣。未盘起的发丝被风吹起,在空中飘荡。
那人歪着头,嘴里杂乱地念叨着:“原来怪物也会哭啊……真难看……”
曲水边走到妇人面前,看着她:“夫人,看来您是遇到麻烦了。”
妇人根本不理会曲水边,又爬到那人身边,手轻轻抚上他的肩膀:“伍儿……”
“怪物,反正逃跑的事也被你发现了,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那人一把推开妇人,“滚开!”
“伍儿……”
那人指着襄菱,青白色的面容微微扭曲,牙齿磨合间发出“嘶嘶”的声音:“还有你们……你们都是他的帮凶!你们把小蝶弄到哪里去了!你们这些恶魔……恶魔……”
“咚”的一声,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曲水边转转手腕:“他太吵了,让他闭嘴。”
“伍儿他有病,给你们惹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妇人十分费力地扶起瘫软在地的男子,放到背上,一步一步缓缓挪动着。可能是身高差的原因,男子的脚拖在地上,随着妇人的步伐一起慢慢滑动。
“我去看看。”曲水边说着,已经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那个……我也去看看。”襄菱说着也跟了上去,留下舟鹤一个人和一大堆袋子独自立在原地。舟鹤看看两人愈行愈远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一堆袋子,还是蹲下身,将袋子全背到身上,他决定,还是先回茶馆。曲水边的事,他还是不要掺合为好。
曲水边很快赶上妇人,嘴角挂上温和的浅笑:“夫人,不如我来背吧。”
妇人打量着曲水边,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我好像见过你……”
襄菱也跟上来,露出自认为最温和的笑容,轻声细语道:“阿姨,他是这个城里博物馆的馆长,你见过也不奇怪啊。”
她记得,老师教过她,要乐于助人。
妇人的确已经不堪重负,她略微迟疑,便将背上的人换到曲水边背上。除去了这么一个重负,她眉宇间不自觉露出些许轻松的神色。
曲水边背着男子在妇人身边走着,嘴角依然挂着浅浅的笑。
妇人看了看襄菱:“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笑得那么……算了,还不知先生的姓名。”
襄菱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纠结。听她的意思,刚才自己努力摆出来的温和的笑容算是白废了,不但一点好作用没起,反而适得其反。这真是……
“哦,我姓曲,夫人您叫我小曲就行。”曲水边看到襄菱的表情,不禁微微挑眉。
妇人点点头:“我儿子自从那次去了山上,回来以后就得了一种怪病。不管见了谁都一口一个‘怪物’‘魔鬼’的叫,性格也变得十分乖张孤僻。周围的邻居都怕他怕得不行,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家搬到山脚下,那里人烟稀少,平时出门便把他锁在家里,也勉勉强强这么过了。”
妇人似乎已经压抑了很久,急需找人倾诉。而曲水边恰恰就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黑色短发搭配无框眼镜,再加上温和的笑,整个一文质彬彬的三好青年。
这样的人,给人可以信任的感觉。
从妇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襄菱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整个故事悲哀而悲凉,充盈着满满的无奈。
曲水边一路将男子背回了家。房子是最简单的样式,屋前有一片小菜园,菜园里的蔬菜刚刚长出嫩芽。枝叶在清风的吹拂下摇摆着。
他的儿子名叫石伍,丈夫去得早,是随她的姓。她幸幸苦苦将儿子拉扯大,本是指望儿子能替她分担些烦恼,哪知道又出了这档子事。
石伍的房间里更是空空如也,除了一张床和一扇小窗户,竟连张桌子也没有。窗户小得可怜,大片的阳光全部被阻隔在外,只有极少的几缕能透进来。房门上挂着一把大锁,若是用来锁门,一般人是无论如何出不来的。
唯一能引起人注意的,恐怕就是石伍床上的那本书了。曲水边帮妇人将石伍扶上床躺下,顺手拿起放在床上的书。
书皮是靛蓝色的,线装。里面用的不是现代的铅印纸,而是古代常用的宣纸,乍一看,还以为是本古籍。但仔细观察下,却发现无论是书皮还是书页,都新得很,像是刚刚装订出来一般。
看着手中的书,曲水边深深皱起眉,他意识到,这次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襄菱踮起脚尖,想看看书名。谁知真的看到了,却又吃了一惊。
本该写题目的地方,现在只写了一个字——书。
“这……这真是一本书啊。”襄菱被书名雷到,伸手,想拿过仔细看。谁知曲水边恰好在这时将书举高,躲过了襄菱的手。
“事有蹊跷。你还是不要碰为好。”曲水边翻开书页,一张张空白的书页从襄菱眼前闪过,直到最后一页,全部是这样。也就是说,整本书都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
果然是这样。曲水边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看着昏睡中的男子。看来,要了解真相,只能进他的记忆里一探究竟了。
我叫石伍,今年十岁。
我从小便能看到一些古怪的东西,有时是一个黑影,模模糊糊的一团。有时则稍微具体一些,能够看到躯干,腿,还有胳膊。
这些东西刚开始看到还觉得很可怕,但过得久了便也不觉得什么了。但随着对那些东西本身恐惧的消失,一种新的恐惧从我的心底滋生出来。
我发现,别人都看不到那些东西!
为什么别人看不到,我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
再三权衡之下,我还是和母亲说了。母亲先是露出意料之中的惊讶表情,随后严肃起来,蹲下身,抱着我说:“伍儿……如果你看到了什么东西,一定要装作没看到。如果给别人知道了这件事,说你精神不正常,会把你送走,从此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知道吗?”
我从没见过母亲如此严肃的样子,心中的恐慌像是一头不断吞噬的野兽,用獠牙撕裂着我的心。我连连答应,生怕母亲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