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骰子（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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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意楼，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玲珑。七窍玲珑的玲珑。
“那么，玲珑姑娘，你的家在哪？”苏晋侯善心大发，“我送你回去。”
玲珑听了这话，看也不看苏晋侯，专心吃点心。
“玲珑姑娘，你不用怕，小爷不是坏人的。”苏晋侯拿扇骨敲了一下玲珑的头，满意地看到玲珑捂头皱眉，“玲珑姑娘莫非没有去处？”
玲珑听了这话，猛点头。
苏晋侯心中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什么时候自己变得料事如神了？
“那……小爷给你安排个去处如何？”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玲珑将咬了一半的点心递到苏晋侯嘴边，“给你吃，可好吃了。”
苏晋侯展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嘴角抽搐：“不用了，谢谢。”
后来，玲珑就在长安赌坊住了下来。长安赌坊的主人是苏晋侯的好友，照顾小小一个玲珑还是不在话下的。至于玲珑嘛，她虽然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但对赌博这件事却有种特殊的兴趣。
不到半月，玲珑便成了赌坊里的红人。但凡是赌局，玲珑百说百中，无一意外。众人皆说长安终于出了一个可以和苏晋侯一拼的人了，不过可惜的是，苏晋侯是她的恩人，估计在有生之年都没机会看到她和苏晋侯的赌局了。
苏晋侯常常会去长安赌坊，不过他的目的已经不在于赌钱了，至于他的真正目的，不知什么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只是每当看到玲珑的笑颜时，他也会很开心。
苏府里的下人都说大少爷神经有点不正常，一向瞧不起读书人的大少爷竟然主动拿起了书，还摇头晃脑读得如痴如醉。
念完书就开始发呆，然后就是傻笑。
他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会娶个秀外慧中的妻子，在朝中找个不痛不痒的官职，生几个孩子，然后抱着孩子终老。
但有些事，来的就是那么突然，突然到你没有丝毫防备。
不久后，天后登基了，改国号为“周”。
她是个女人，却也是个皇帝。
朝中反对的有，但都被以各种各样的手段闭嘴了。
在一个秋叶飘落的日子里，苏府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士兵们只是围着，既不攻进去，也不散开，只准进不准出。苏府里人心惶惶，但到底是大家族，始终还没有乱了阵脚。
苏家老太爷端坐在堂中，摸着胡子。
茶盏里已经许久没有茶叶了。
看着门外的枯叶，她终究是容不下苏家。
苏家被围时，苏晋侯正在外地。等到他接到消息赶回来长安时，还没到家，就先被张子千拉到了赌坊。
张子千关上门，回头看着一脸风尘的苏晋侯。
“晋侯，你现在不能回去。”张子千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推到苏晋侯面前，“你若回去，就正中陛下的下怀了。”
苏晋侯瞳孔一缩，扬手打翻茶盏。
“陛下，叫的倒真亲切，怎么，那么快就向那婆娘投降了！”苏晋侯冷笑着站起身，“你这种人，小爷我不稀罕。”
张子千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一把上前抱住苏晋侯：“你疯了么，跟你说实话吧，你爹偷偷找人带出话来，让我务必在你回府之前拦住你。现在苏家能跑的就剩你一个了，难道你要苏家绝后么！”
苏晋侯被张子千抱着脱不开身，听了这话，心知眼下除了这个也别无他法。但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他苏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长安消失。
妖后，你千万不要给小爷机会！
赌坊的门被推开，一个小脑袋伸进来。
毫无意外的，此人玲珑。
“苏爷，你回来了。”玲珑左右看看，关上门走进来。苏家的事，她也略有耳闻，但是，人家是皇上，她人小力微，又能说什么呢？
只要苏晋侯还活着，便是好的。
其他的人，她管不了。
苏晋侯眸光一暗，推开张子千，跌坐在椅子上。
玲珑啊，我早已不是什么”苏爷“了。他苦笑着，拍拍玲珑的头。
“苏爷，玲珑不懂什么皇上什么臣子。但如果苏爷想走，玲珑便带苏爷走。”玲珑一改平时的懵懂，意外坚定道，“玲珑保证！”
张子千拍拍苏晋侯的肩膀：“苏兄，走吧。你既不想入朝为官，那便和玲珑姑娘一起离开吧。这长安乃是非之地，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长安长安，这世上哪有什么长安之处呢？
苏晋侯站起身，打开折扇，在胸前轻轻扇着。
衣袂翩跹，纸扇纶巾。
这一刻，他仿佛还是那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长安赌圣。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当晚，玲珑陪他喝酒。喝得是三十年的陈年佳酿，银子嘛……自然是记在张子千账上。
玲珑陪苏晋侯喝酒，苏晋侯没醉，玲珑却醉了。她趴在桌上，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苏晋侯伸出食指，轻轻触碰着玲珑的面颊。少女的面颊像是三月的桃花，嫣红柔软。
他低下头，吻上少女的鬓角。
对不起，玲珑。
长安这里，我放不下。
他转过身，背影溶进了月色中。
苏晋侯最终没有离开长安，倒不是因为皇上放过了苏家，而是因为边境急报，突厥入侵，须有人带兵出战。本来强硬的皇上不知为何突然改了口，说若是有主动请缨出战者，但凡获胜，便可满足他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苏晋侯跪在龙椅下。臣愿出战。
沉默半晌，上方传来疲惫的女声。
朕准了。
他出征那天，晴空万里。马背上，一身盔甲更衬得他英姿勃发。
他的身后，便是五万大军。
兵法武艺，他都是学过的。作为将军的儿子，他已经让他爹丢了半辈子的脸了。
“苏爷……”
苏晋侯低下头，见玲珑正拽着自己的披风。
苏晋侯跳下马，笑得粲然。
他说。玲珑，我们赌一局如何？
玲珑摇摇头。我不要和苏爷赌。
苏晋侯说不行，你必须赌。说实话，我很想看看，我们两个，到底哪一个比较厉害。
“那……赌什么？”玲珑拗不过苏晋侯。
“就赌我这次能不能回来。”
“这怎么行……”
“话还没说完呢，若是我回来了，就算你输。”苏晋侯突然抱住玲珑，将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若是我回来了，玲珑，你便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带你看最美的风景，给你买最漂亮的衣服。”
玲珑脸红得像猴屁股，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我苏晋侯可是长安赌圣啊，怎么会输呢。所以，玲珑你就准备好，等着被我娶回家吧。”苏晋侯轻轻弹了一下玲珑的额头，不等她的答复，便翻身上马。
“苏兄，等等我！”远处，一人一骑踏着烟尘而来，却是张子千。他一身戎装，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舞，“你笨手笨脚，身为兄弟我怎能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
上了战场，我看你才更叫人担心。苏晋侯策马而去。
你个不够义气的家伙！张子千也赶忙跟上。
马蹄轻扬，带起尘土。爽朗的笑声洒了一路，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他们还笑得出声。
还可以笑得很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骰子（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