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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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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妈妈来叫我:“林林,你男朋友来找你。”
男朋友?我半睁开眼,懒懒地一扯唇角,嘲笑我妈:“妈你想女婿想疯了,我哪来的男朋友?”
妈妈笑,拿出平常对付我的那一招,直接把被子从我身上拖走,冷空气一下子沾上肌肤,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我打个寒颤,哭笑不得:“妈,你要冷死我啊?”
妈妈对我冷笑:“你不起来,就冷死吧。”
我真的是我妈生的吗?
我第一百零一次怀疑地看着她。
她也不理我,抱着被子便往外走。
这样的大冬天里,没了被子我怎么可能还睡得下去,顺手将毛毯一扯,裹在身上,打着呵欠走到卧室门口,看清楚客厅里坐着的人,不由得笑:“楚肖,原来是你。”
客厅里坐着的是我前任男友。
楚肖点点头,笑容绽放了一半便僵住,一脸惊诧地看着我,眼睛眨了两下,目光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扫视过我。
怎么了?我纳闷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而后失笑。
确实不太能够见人。
我习惯了裸睡,身上只乱七八糟地裹着一条毛毯,用手提着,因为冷而缩成一团,头发乱糟糟的,蓬松得像是狮子头。
我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等我一会儿。”
便冲进浴室里去洗漱。
脑子还不是很清楚,楚肖回来了也没说一声,怎么突然跑到我们家来了?
二十分钟后,我衣着整齐地坐在沙发上,试图挽救我已经不怎么样的形象,端庄地微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肖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硬吞了下去,呛咳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把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压下去,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林林,你笑得好可怕。”
所以说,有的人,不必给他好脸色看。
我笑脸一收,给了他一个白眼,右手威胁地爬上他的脖子,扯着他的衣领:“怎么突然跑我们家来了?”
咦,这手感……
我这才低头认真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
白衬衣外面套着鸡心领的毛线衣,最外面穿了一件有型有款的大衣,围巾随意地搭在肩上。
这小子,变帅了。
这围巾长得好眼熟……
我还在研究,楚肖讶异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今天去藏王寨玩,不是早说好了吗?”
我愣住,回头看看墙上挂着的日历,确定画了个红圈圈的日子确实是今天。
我开始皱眉:“没人跟我说你也一起去。”
楚肖很无语地看了我一眼:“那大概是因为没人觉得你会反对吧。”
说得也是。
我跟楚肖认识了也十二年之久了,头两年我们是朋友,第三年我们是情人,第四年我们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离仇人也还差一点,第五年我们成了普通朋友,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那种,第六年我鼓起勇气凿开我们之间的冰山,再度变回好友,第七年开始,我们两个不是朋友也不是好友不算知己,他比较像我哥了。
因为这种来来去去很神奇的变化方式,所有的人都放弃了与我沟通关于楚肖的事,他们说怕不知道哪天我们两个变成了仇人,然后他们迎头碰上,我给他们一刀。
我站了起来:“那你等一下。我收拾东西。”
楚肖没听我的话,跟着我进了卧室,帮我收拾。
我瞪他:“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偷笑:“你妈认可我是你男朋友。”
我气结,懒得理他,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包,把浴室里的瓶瓶罐罐一骨脑地扫进包里。
我从头到尾就交了这么一个男朋友而已,我妈到现在还骂我说我不懂得珍惜,他居然也好意思来戳我的伤疤。
楚肖看着皱眉:“你好歹也整理一下,怎么跟堆杂物一样全部都塞在包里呢?”
“爸,”我叫他,“我知道了。”
他一脸忍耐:“女儿,连爸都知道东西不是这样收拾的。”话音落我的包再度移了手,噼噼拍拍声过,我的瓶瓶罐罐全部倒在了床上,某个人一瓶一瓶地拾起,装好。
我认输。我跟他认识十年,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女的。
“楚肖,你真的投错了胎。”我一本正经,“你要是个女的,我一定巴着你不放。”
楚肖抬眼,对我的疯言疯语已经习以为常,只笑:“你现在要巴着我不放,也是可以的。”
我打了个寒颤。
他居然挑逗我。
男人果然容易变坏,当初的他多么地纯真可欺啊,现在却倒过来了,处在下风的,一直是我。
我恨恨地咬牙,打开衣柜挑了内衣和睡衣出来,扔到他手边,眼睛向上四十五度。
你到是帮我收拾呀。
楚肖好笑地盯我一眼,一点也不别扭地拾起来,帮我装进背包里。
我的……脸啊,爆红的速度肯定是破纪录的。
我错了,我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厚脸皮程度。他已经百炼成钢了,我还在看儿科。
楚肖得意地冲我笑,挑衅道:“如何?”
“大爷你赢了。”我冲过去抢过自己的背包,拖着他往外走,“我们走吧。”
“等一下。”他拉回我,从床头柜里捞出围巾,帮我围上,“外面冷。”
是啊,屋里更冷。
我忍着没去摸手上的鸡皮疙瘩。
楚大爷你连我摆放东西的位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严重地怀疑我们家出了间谍。
我用怀疑兼凶狠的目光瞪着我爸妈被楚肖拖出了门。
最后一眼瞄到我老妈严重心虚的样子。
哼哼,果然是她,还在想着把我们俩送作堆呢。
楚肖的车停在我们家楼下,他把车钥匙扔给我:“你开吧。”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男人有没有一点风度啊?
楚肖一手遮上我的眼睛,语气十分无奈:“你不是总说拿了驾照等于没拿嘛,给你机会锻炼一下。”
哦。我随口一扯,他还记得真牢。
杀气顿减,拿着车钥匙上了驾驶座。
楚肖坐在旁边,感叹着:“林林啊,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一点没变呢?”
我要能变,我现在早不叫林林了。
可恨我爸妈那两个懒人,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居然拿我爸的姓一叠,就落地生根了。
我调整了一下后视镜,问楚肖:“大爷请问该怎么走?”
“往市中心去。还要去接人。”
“谁?”
“夏季。”
谁?我疑惑地看他一眼。我没有认识一个叫夏季的人啊。
他老神在在,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女朋友。”
红绿灯转换,我右脚本来该踩上刹车,一个激动之下,狠踩了一脚油门,车在黄灯转红之前飙过了停车线。
好险。我的冷汗自背脊处滑落。好险这里没有装电子眼。
楚肖也被吓了一跳:“这么激动?”
我呸。我瞪他一眼:“姓楚名肖的,你有了女朋友都不说一声,太不够朋友了。”
楚肖笑:“这不是给你说了嘛。”
“这是你第几个女朋友啦?”我在心里算着,他换女朋友的速度不快,但我总记不住他女朋友的名字,可能是没有交集的原因。
“连你在内也不过四个而已。”他耸肩。
确实算少的了。
“楚肖,”我语气正经起来,“你也不小了,还不打算安定下来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跟你说吧,”他瞪着我,“你比我小半年而已,我还是一朵花呢,你快成豆腐渣了。”
真是气死我了。
好好地跟他说话,他反倒戳我一把。
楚肖的女朋友长得甜美可人,我要是个男的,恐怕也要拜在她的牛仔裤下。
接下来要开几个小时的车,我敬而远之,把驾驶权还给楚肖,自己坐后座。说实话,我挺想换辆车坐的,我跟楚肖的女朋友又不熟,要一路坐上几个小时不开口说一句话,我大概会闷死。
结果夏季一上车便冲着我甜滋滋地叫:“林姐,听说你是楚哥的初恋情人啊?”
所以说,我成姐字辈的了。
牛肉干堵着我的喉咙,上不上,下不下的,现在的小女生问问题真是直接啊。
干笑:“听说好像是。”
夏季的目光闪亮闪亮地盯着我,一副想从副驾驶座上扑过来的样子:“那楚哥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你们为什么分手的呀?你们现在是朋友还是情人啊?”
嗯,嗯。我望向窗外假装欣赏风景。我没听到,我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楚肖拍了拍夏季的头:“含蓄点,别把你林姐吓坏了。”
夏季吐吐舌头,缩了回去。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我选择性地……眼盲耳聋。
我真是自找苦吃,我刚刚为什么不去坐夏天那辆车。
咦,我拉回视线:“夏季,你是夏天的妹妹吧?”
“哇,林姐你好厉害哦。”小女生崇拜地看着我。
我杀气腾腾地看向楚肖。这个大骗子。
夏天跟我讲过,他有个妹妹,已经结婚了。
楚肖含笑从后视镜里递过来一眼,做个嘴型:“笨蛋。”
我确实是笨,夏季明明是叫的楚哥,我居然没听出问题来。
这个神经病,拿这种事情来骗我,很好玩吗?
回瞪他一眼:“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我笑眯眯地转向夏季:“夏季,我跟你说,你楚哥以前很内向,跟女生说话都会脸红……”
我是用力地在抵毁他,夏季听得津津有味,我也说得欲罢不能。
楚肖大概是觉得打断两个女人兴致勃勃的聊天是件可怕的事,所以一直没有发言。
其实我和楚肖认识了这么多年,好多事情我自己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楚肖那时个性确实偏内向一点,但也没到跟女生说话就会脸红的地步,我得承认,他长得就是一副很吸引我的样子,这种吸引,是渐渐累积的,一开始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好感,日积月累下来,那份感情倒是深得连我自己都探不到底。
只可惜……
夏季感叹着:“林姐,你跟楚哥看起来好配。”她隐忍下了下一句话,只用眼神表示遗憾。
我知道,她想说,你们怎么会分手呢?
我“呵呵”笑:耸了耸肩:“是啊。好配。”
美好的东西总是难到头的。
认识楚肖之后我学会了这句话。
藏王寨实际是并不是一个寨子,它是新开发的一个旅游景点,因为周围是藏民的聚集地而得名藏王寨。
这年头,少数民族是旅游的好卖点。
我们住的地方是很简朴的青瓦房,一个小小的院落,倒像以前的四合院。
这方面来说,藏王寨还是尽力维持简朴的特色,没有建几星级的宾馆,都是平房,还正儿八经地在空地里种着菜。
山上的空气偏冷,冷风刮面,脸冻得有些麻麻的,我深吸了口气,把围巾解下来包住脸。
楚肖哈哈大笑:“林林,你好像熊猫。”
熊猫?我狐疑地盯了他一眼,见他定定地看着我,一脸的好笑,我低头一看,该死!
我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因为天冷还戴了一顶白色的线帽,楚肖替我拿的围巾居然是黑色的,黑白相间,确实能跟熊猫攀上亲戚。
“姓楚名肖的……”我大吼一声,气匆匆地冲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我那么多条围巾,你偏偏挑这条。”
夏天一脸暧昧地从旁冒了出来,看看楚肖,又看看我:“你们……”语气也暧昧得很,但却立刻降了八度,“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干爸。”我没好气地说。
夏天笑得十分地扭曲,只差没喷笑出来了。
我猜到他在想什么,这两个人的关系真是扑朔迷离。
楚肖笑了一下,没对我说的话做任何评语,径直问:“要不要到四周走走?”
“好啊。”我也笑,很没良心地把夏天丢到一边,跟着楚肖去了。
夏天在我们身后大叫着:“半个小时以后吃饭,别逛远了。”
我和楚肖同时举起手来向后挥了挥,示意我们知道了。
而后又相视一笑。
这么多年相交,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们两个都快像一个人了,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不明白楚肖在想什么。
就像他莫名其妙地说夏季是他女朋友一样。
但我不问他。
我对他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有些问题,永远不能去碰触,有些屏障,永远不能推开,去探究背后的真相。
我妈一直都以为,我这么多年不交男朋友是因为楚肖。
但我自己知道,其实不是的。
我并非没有动心过,比楚肖优秀的也不是没有,有那么几次,我也差点就交了男朋友,只是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
这个一点什么跟楚肖没有关系,就纯粹是差了一点什么,不是那个男人少了一点什么,就是我少了一点什么。
我是个宁缺勿滥的人,就为了这个“一点什么”,不肯草率地交男友。
一年两年下来,不只我妈,连我昔日一帮朋友都以为我对楚肖旧情难忘,纷纷旁敲侧击。
我不跟他们打太极,一概否认。
但其实我也有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因为我的宁缺勿滥在楚肖身上没能行通。
那时他说喜欢我,我立刻便应了,没有丝毫的犹豫,成了他的女友。
唉,不想了。
我头疼得紧。
每次一想起和楚肖以前的事,我就觉得头痛。
温暖的手指蓦然拂上我的脸颊,在太阳穴在慢慢揉着:“林林,你这毛病是怎么落下的?我记得以前你没这头疼的毛病啊。”
我有些心虚,不敢明说,吱唔了过去,任他帮我揉着太阳穴,头疼渐渐好些,我仰头笑了一笑:“好了,不痛了。”
楚肖收回手指,插进裤袋里,眼神奇怪地看我两眼:“林林,阿姨问我……”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我妈问什么?我用眼神催促他讲下去。
“没什么。”他却又不说了。
真是毛病,我暗自嘀咕,没有注意到自己被楚肖带上了水车,等我回过神来,脚正踩在踏板上,手抱着横木,楚肖站在一旁要笑不笑地看着我。
好可怕,我差点一脚踏空,掉进水里去。
“楚肖,你这个讨厌鬼,还不带我下来,我掉下去了唯你是问。”
楚肖双手环胸,撇嘴:“不要。”
真是……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我试着从踏板上挪脚,却发现水车一阵摇晃,吓得我赶忙把脚缩了回去,怒瞪着楚肖:“你帮不帮忙?”
还是别扭的“不要”二字。
这小子今天在闹什么别扭啊。
知道他打定主意不会援手了,我自力更生,哼!
一步一步慢慢地挪,我就不信我还吊在这水车上下不来了。
夏季远远地喊了一声:“楚哥,林姐,吃饭了。”
楚肖肯眼中的兴味被打断了,很是遗憾地看了我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把我扶了下去。
“楚肖,你发什么神经啊?”脚一沾地我就发了脾气。
他今天阴阳怪气的。
“没有啊,想看一只熊猫踩水车而已。”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往餐厅走去。
夏季在门口等着我,笑盈盈地凑到我耳边:“林姐,你们两个真像是欢喜冤家。”
我撇嘴。
谁乐意跟他是欢喜冤家?
我忽然灵光一闪,推着夏季进了餐厅,自己转身往回跑:“楚肖,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凶巴巴地瞪着他。
看什么看?从提到我妈开始,他就变得阴阳怪气的,想也知道我那个恨嫁心切的妈肯定说了什么。
楚肖迟疑了一秒:“阿姨问我,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没喝水,所以我没能兜头兜脸地喷楚肖一脸的水,但我相信我的表情已经充分表达出了我的意外和震惊,以至于楚肖倒退了一步,拿手在我眼前晃了一晃:“林林,林林……”
我回神,啼笑皆非:“楚肖,你就为这句话阴阳怪气的?我们两个结什么婚?你见过兄妹两个结婚的吗?”
真是的,我妈发疯,他也跟着颠。
他脸色一沉:“我怎么知道?你妈那样问,我能说什么?”
我叹气,放软语气:“楚肖,我妈那叫自欺欺人,你为这种事觉得困扰,不觉得很无聊吗?她怕我嫁不出去,才想硬赖在你身上。”
他脸色这才好一点。
我暗暗地咧嘴。这人真是,我又没有要硬把自己栽给他,他居然给我脸色看。
双手叉腰,指着他鼻子:“哥哥,干爹,大爷,我可没想过要嫁给你。我们两个那种关系,叫家人,不叫情人。”
楚肖绽开笑容,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是。被你妈一搅,我差点都不记得,我们两个没在谈恋爱。”
我怔了一下,垂下眼睛:“好了,弄清楚就好。去吃饭吧,我可是饿死了。”抬眼对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有时候也总会有这种错觉,幸好我还是很清醒地知道,我们没有在谈恋爱,我们只是朋友,家人,不会有另外一种定义。
我印象中的楚肖,很少会有这么吊儿郎当的样子,那年我说分手,他只默默地看我,然后咧嘴一笑:“好啊。”
那一笑笑得我心惊胆战,因为那不是他平常的笑容。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看他的笑容,因为他的笑容很刺心,我看一次,便觉得心里头被刀刺了一次。
而今又是那样的笑容,又再捅了我一刀。
我跟着楚肖走进餐厅里,夏天他们都笑笑地看着我们,哄闹着:“帅哥美女,跑到哪里去谈心去了?”
我送了他一个白眼,拉着楚肖坐下:“干卿底事?”
心里头莫名地有些苦涩。
差点跟楚肖吵起来。
这是我所不愿的。
吃过饭,我打电话回家,我说:“妈妈,你不该跟楚肖讲那种话。”
我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正经。
我对我妈说话一向都是笑嘻嘻地,这一次,我却再严肃不过了。
妈妈沉默了一下,而后一字一顿:“林林,你不觉得,你自欺欺人得过分了点吗?”
妈妈也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
我的眼泪几乎要忍不住。
“妈,”我哀求她,别再说了。
她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林林,妈也不想说你,你二十八了,不是十几岁,这个年纪,你的思想早就够成熟了,你以前想不明白的很多事情,现在肯定都想明白了,只是你不愿意去面对而已,你下意识地逃避,你问问你自己,楚肖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
“啪”地一声,居然是妈妈先挂了电话。
我想,她忍我忍了很久了。她忍受我装疯卖傻,她言语之间一再提点暗示,只是我从来不肯正视。
我终于是连我的亲人都逼到了这个份上。
眼泪在眼眶里一再地打转,我不敢放任它流下来。
我清楚,我明白,我什么都知道。
“林林……”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回过头望他,使尽浑身力气扯住他的衣领:“拜托,让我靠一下。”
他的手毫不犹豫地环上来,抱住我,低声说:“请便。”
我几乎想笑。
这是楚肖的体贴,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都不问为什么,只默默地在我身边,提供温暖。
就是这样,才让我无法放手。
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浸进他的大衣里。
楚肖,楚肖。
你的名字逐渐成为梦魇。
我哽咽着问他:“楚肖,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名字。”
那时我说:“我姓林,名林,我爸妈图省事,直接把姓拿来叠了一下,就是我的名字,林林。”
众人都笑,虽然是善意的,我却依然觉得难堪,唯独他,有些腼腆却十足温柔地说:“真巧。我爸妈也挺省事,我爸姓楚,我妈姓肖,所以我叫楚肖。”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渐渐沉沦。
只是我沉得比他慢,他陷得比我快。
十八岁的我不懂。
后来我懂了,却晚了。
很多问题,我以前不懂得思考,也想不明白。
比如说,为什么我明明是宁缺勿滥的人,却只因为他一句“我喜欢你”就爽快地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
那个时候,明明也“少了一点什么”。
因为这个“少了一点什么”,我最后还是跟他提分手。
他就那样笑着看我,看得我背脊发冷,他应我一声“好啊”,我顿时有种飞出樊笼重回自由的感觉,然后心底婉婉延延爬上来什么,啃蚀着我的心,我却不知道。
很久之后,我明白了,那叫做思念。
在我跟他分手的那一天,我便开始想念他。
十五六岁的时候,我看言情小说,嗤之以鼻,嘲笑说世上哪有这么多爱恨缠绵,也不嫌累得慌。
后来我知道,爱情,确实是无法控制无法预测的。
就好像,他爱我的时候,我的感情却不够深,我是喜欢他,却还没能爱上他,然而,我的感情却并没有因为我们分手而收回,而是持续地一点一点加深。
等我终于明白我爱上他的时候,一切都再也来不及。
他不再爱我了。
所以,我跟他爱在了不同的季节。
是我给自己留了这样的遗憾。
我不后悔曾经跟他在一起,我也不后悔跟他说分手,之后的一切一切我都不后悔。
我只是,放不开手。
紧紧地闭上眼,把眼泪锁回眼眶里,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我没事了。”
楚肖担心地看着我:“林林,对不起。”
啊?他对不起什么?
我愣愣地看向他。
“我不是故意跟你闹脾气。”
唉,楚肖啊……
我伸手抱了他一下:“楚肖,别对人太好。女人很容易被你的温柔诱惑,你是致命的。”
毒。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我。
我失笑:“别把我妈的话放在心上。那句话,她不是说给你听的。”
她是在逼我呢。
楚肖一脸的困惑。
我笑:“楚肖啊,我等着吃你的喜酒呢,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结婚吧。”
“去你的,你才不小了,都跟你说了我还是一枝花。”他没好气地说。
啧啧,这男人,把年龄看得这么重,比个女人还麻烦。
“你真的投错胎了。”我瞪他,“求求你,去变性吧。”
他很干脆地送了我好几个白眼。
我朗声笑了起来。
楚肖、楚肖、楚肖……
不干不脆地、我还是得放手。
放过我自己。
从今而后,你真的就只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我爱你,在你不再爱我之后。
我不再爱你,在我决心放过自己之后。
但你啊,永远是我心底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