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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舆论 ...

  •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醒了。起床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溜到隔壁——却发现有人来得比我更早。
      佐助正半躺在床上,背后垫得高高的,跟一个银白头发的青年聊着什么。
      “早安。”我说。
      他们两个都分别对我道了早安。原来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名叫水月。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谈话。”我故意这么说,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没有没有,”水月笑了,露出满嘴奇特的尖牙,“我们在说昨天决斗的事——你是主角嘛。”
      在聊我吗?
      我瞄了一眼佐助的表情,他正看着我,唇角带着笑意。糟了,我隐瞒了昨天伯纳德想对我开枪的事,如果被佐助知道了,他一定会担心地斥责我不知死活。稍后水月要是提到这点的话,我得让他立刻闭嘴。或者他已经对佐助说过了?
      我站在那儿等他们继续谈话,结果他们什么也不说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三点钟之前我会派人来拿稿件。”水月朝佐助点点头,又朝我龇牙笑了一下,转身准备走了。
      “有劳你了,水月。”
      视线里似乎掠过了什么——我只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水月垂下来的手中叠起的报纸,上面露出的铅字大标题的一部分顿时让我的神经绷紧了。
      “宇智波”
      我叫住水月:“请把这份报纸借我一看,可以吗?”
      “报纸?”他有点措手不及地回过头来,把报纸递给了我,“在看之前你最好先深呼吸几口气。”
      他露出一个像是在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让我感觉很不妙,我深呼吸一口气摊开那张报纸,终于看到了完整的标题:
      卑鄙的决斗,宇智波的阴谋

      我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整篇文章都在恶意地攻讦和毫无依据地诋毁我和佐助——主要是佐助。佐助被形容成一个恶棍、赌徒、感情骗子和阴谋家,监狱里都找不出的“圣徒”。至于我则被一笔带过为一个脑袋空空沉溺美色的草包。
      深呼吸根本不管用,报纸在我手中簌簌颤抖。
      当我从那张报纸上抬起视线来时,我看到佐助和水月两个人都在用奇异的眼神盯着我。
      “我——”
      我用干涩的声音说,然而佐助立刻打断了我。
      “难道你想再跑到报馆去,跟写这篇评论的人决斗吗?冷静点,鸣人,这次由我来处理吧。”
      他朝我伸出了手。
      “这件事不通过决斗也能解决,我不希望你再度涉险,鸣人。”他说。
      我注视着他,满腔的愤怒突然化成了水,走上前去,握住了他伸出来的那只手。
      “看来这里已经完全没有我站的地方了。”水月说,然后迅速地走出屋子,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总算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佐助的手有点冷,但是很稳定。我注视着那双白皙纤细却像是充满力量的手,能感觉到他的手渐渐暖和起来。“你要怎么做?”我问。
      “当然是写评论反驳回去。水月的报社是支持我这一派的。”佐助回答。
      “就是三点钟之前他会派人来拿的那份稿件?”
      “没错,明天早上就可以登报了。”

      有那么一刻我们两个都不做声了。我看着被我握住的佐助的手发呆。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他在盯着我看。
      我转过脸去望着他,他还是在盯着我。
      ——像漆黑的玻璃珠似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
      我被看得心虚了起来。“怎么了?”我问。
      “我有点后怕。”佐助说。
      他的脸上已经一点笑容都没有了。不,简直像在生闷气。

      糟了,还是被他知道了。
      我心里顿时冒出这句话。但在心慌的同时,却又感觉到一股暖流。
      “我不会再随随便便以身犯险了,我保证。”
      我坐在他床边,握紧了他的手,对他说。

      佐助闻言只是“哼”了一声:“但愿你能记得。”
      他似乎有点困倦了,说完这句话眼皮就垂了下来,半睁半闭的,睫毛也在颤抖。我呆呆地看着他,觉得他挣扎在睡意和清醒之间的模样也很有趣。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我正准备注视着他进入梦乡——结果我发觉自己握住他的那一只手的手心被轻轻挠了一下,他闭着眼睛,却用被我握着的手勾了勾手指。
      “去吃早饭,吃完再回来吧,鸣人。”他用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说。
      “好。”我嘴里这么答应了,可是却一点也不想站起身来,更不想放开他的手。
      “吃完早饭还要写评论。”
      “嗯。”
      在他又一次催促下,我不得不放开他,下楼去吃早饭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睡着。我轻手轻脚地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他。待我想再凑近一点去偷看他的时候,他却突然醒来了。睁开眼时还迷迷糊糊的,然后倏然透出了清醒的光亮。“鸣人?”
      “啊,是我。”
      “你回来了,那就开始开始写评论吧。我口述,需要你帮我做记录。”他口齿清晰地说,似乎困倦之意已经一点都不见了。没听错的话,现在的语气也比刚才那一声要温和许多。
      “好,我去拿纸笔。”
      我拿来纸、墨水和鹅毛笔,铺在了床头柜上。佐助便开始口授,他的思维很流畅,有时顿一顿,考虑一下,多数时候整个段落一气呵成。我不禁暗暗在心底佩服他的才能。想当初,为了写一份交给叔父的文档我可是抓破了脑袋。
      似乎没花多久佐助的口述就完成了——不到一个小时吧。佐助让我再念一遍给他听,他闭着眼睛,一边听一边提出刚才那个段落有哪里需要修改、如何修改。过了一会儿,我本来听写得还算整齐的版面,就变得涂涂改改乱七八糟了。改完这一遍之后我又念给他听,这次他几乎让我顺畅地读完了全文,只偶尔提一两个意见。
      “你觉得怎么样,鸣人?”听完之后他唇角噙着笑意问我。
      “……很让人生气。”我诚实地回答道,“如果我是你的对手的话,看完这篇评论我大概会冲过来狠狠揍你一顿。不过,有很多地方写得让人没法反驳,我完全被说服了,你的对手一定是个恶棍。”
      佐助的评论并不刻薄尖酸,也没有露骨的挖苦。每个句子看上去都普通,但组合在一起,就如同雨水从山顶淌下来,越聚越多汇集成一股洪流——让人感觉到强烈的激情和愤怒。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他,很难相信这是他所写出来的。
      “要说得让读者信服才行。”佐助说,“现在是动真格了。之前都只是在互相试探而已,现在要真的让他们伤筋动骨了。托你的福,”——他说着“托你的福”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伯纳德在决斗中犯了大错,他已经名誉扫地了。借此机会我会让他的政治生涯彻底完蛋。”
      我笑着重新捉住他的手:“你看我现在不是安然无恙吗?能帮到你就太好了。”
      “如果出了万一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佐助冷哼一声,“对了,过几天等我能起床了就去我爱罗那里道谢。”
      “好。”
      “佐助……”过了一会儿,我轻声说,“等你能起床了,我们就去买戒指,举行结婚仪式吧。”
      佐助用清亮的眼神看着我:“你的叔父呢?”
      “我会写信跟他说明的。在我做的重大决定上,他从来没有强行阻止过我。”
      佐助定定地注视我半晌——看得我心里发慌,才摇了摇头:“等你从战场上回来,我和你一起去见你叔父吧。到那个时候,我打算做的事大概也有进展了。”
      等我从战场上回来的那天——
      那会是多久之后呢?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不,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那我就跟你约定,等我从战场上回来我们就结婚。”
      “嗯。”
      气氛是如此温柔。我昨天买的那一束玫瑰花,还插在窗前书桌上的玻璃花瓶里,用水养着。被上午的阳光一映,似乎每一朵花都发出光来,花叶纷繁,香气馥郁。我过去抽了一支开得最漂亮的出来,剪掉被水湿润的那一部分茎,然后回来把这支玫瑰花别在了佐助睡衣的扣眼上。佐助顺从地任由我这么做了。
      在这种时候,我实在不该再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只要握着手,看着他就好了。但是我还有一句话要忍不住问,我想知道他的答案。
      “假如我在战场上死了……或者在昨天的决斗中死了,你会和其他人结婚吗?”
      “会,”他缓慢、但是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如果我需要政治婚姻才能完成那件事的话。但那会是我的最后一种选择。”
      “除非迫不得已,我会等你回来的,不管你有没有被通告在牺牲者名单上。我只能向你保证这一点。”
      这就够了,对我来说,他向我保证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我感动了。
      我明明在高兴,鼻子却酸起来,眼前也模糊了。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一定。我也向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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