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三夕

7、四（下）

　　安楚楚放了学，惯常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顺手打开食盒，里面放着几块咸酥鸡。安楚楚诧异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后视镜里竟然倒映出裴姨的眼睛来。
　　“怎么啦？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又不是第一次见我。”裴姨笑着说。
　　“一开始只是奇怪袁叔怎么没带甜的吓人的东西来，再说了，我也不知道裴姨会开车。”安楚楚长得好看，笑起来也乖巧，带点撒娇的口气，很是讨人喜欢。
　　“嗯，今天你袁叔有点事。我来接你回去。”裴姨还是和往常一样慈祥，可是安楚楚一边嚼着酥香适口的鸡肉，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裴姨开车出人意料地稳当，一路上几乎没什么感觉就进了院子，安楚楚舔着手指想要赞扬裴姨的驾驶技术和烹饪水平一样高超的时候，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什么事？”安楚楚惊讶地探头看，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裴姨泪流满面。
　　“裴姨？”
　　安楚楚惊惶地叫着裴姨，裴姨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呆坐在驾驶座上，安楚楚打开车门，登时被火光淹没。
　　黑夜里的建筑像吞人的猛兽，窗子里探出的火苗像怪物的舌头。安楚楚头脑一片空白，丢下食盒向前跑去。
　　“楚楚别过去！”裴姨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车门，从后面拖住安楚楚的衣襟。突然一声轰响，房子塌了下去。
　　“裴姨！裴姨！”安楚楚紧紧抓住裴姨的胳膊，火光中更显得面色苍白，可是裴姨的脸颊更是毫无血色。
　　“都在里面……都在里面……”安楚楚刚听清了裴姨的低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下子昏了过去。

　　安楚楚是被裴姨摇醒的，原本已经过了很久，可是黑烟和火星，哪个都没有少，在黑夜中顺着热空气一路上升着。安楚楚瞪大了眼睛看，却疲倦得只想合眼。
　　裴姨的眼睛肿得不像样，脸上却再也没有一点泪。四周的人手忙脚乱，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安楚楚的脑子好像停止了运转。他紧咬着嘴唇，靠着裴姨，一言不发。
　　火势渐渐地小了，房子里抬出了几个盖着白布的担架。安楚楚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他的脑子乱得要命，走马灯一样的片段，却全是那个他以为自己绝无感情的母亲。他没开口询问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再后来安楚楚就睡着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斜阳照进陌生的酒店房间。裴姨在沙发上坐着发呆。窗外夕阳西下，不时隐没在树木和楼层间。
　　见安楚楚醒来，裴姨从袋子里依次取出外卖的盒子，在桌面上摆开，是精致的四菜一汤。“饿了吧，汤医生来帮你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你收拾好了就来吃东西，傍晚就有人来接我们回去。”
　　“回去？”安楚楚跌跌撞撞地朝桌子走去，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裴姨咬了咬下唇，“回国，去你爷爷那儿。”
　　安楚楚拉开凳子坐下，看着裴姨，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
　　裴姨垂着眼睛说：“楚楚，生日快乐。”
　　“谢谢裴姨。”
　　“以后裴姨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
　　“回去懂事点。”
　　“嗯。”
　　“自己的东西自己看好了，该拿的都拿回来。”
　　“嗯。”
　　“楚楚……”裴姨抱着安楚楚，安楚楚回抱着裴姨。这种感觉或许可以叫做相依为命，只是命在哪里，安楚楚说不清楚。连父亲的存在都始终存疑的安楚楚，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爷爷，更是没有任何印象。他不想回国，但也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