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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劫:1 ...

  •   当我走在这条路时,已是一年半以后的事。
      远山如铁,青峰无情,天阴沉沉,沉沉沉,未下雨,却已大雨滂沱。我受不住地闭上眼睛,不忍卒目。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怕得一下撞倒马车一角,瞪大了眼睛望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车窗外的男子,见他微不可见地皱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端好姿势,“没.....没......没什么。”
      一年半,一晃一年半,已是物是人非。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我依然记得,那天,是这个时候,也是这条路,远山雾朦,云疏寡,暴风雨前夕的平静,近乎美好,有种幼兽柔弱般的静美。
      “我猜这世上就只有你会喜欢暴风雨前这种天气。”愈元打趣道。
      我依然记得那时他的表情,微眯着眼,嘴角是两个浅浅的酒窝。
      “行笄礼那天,我一定会带上聘礼,请你爹让你嫁给我的!”
      我脸腾地烧了起来,火辣辣得烫。我想此刻我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羞得低下头不敢看他,他撩弄着我的发丝,柔声道:“你会等我吗?”
      寂静的山路上响起了辘辘车声,一下一下碾在我心上,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急忙探身窗外,朝他拼命挥手,他遥遥回手。
      “我等你!”
      马车远去,他的背影如洇散池中的一滴墨,越来越淡,成了一点,消失了。那一点成了最后的伤痛,与遗憾。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想我的反应一定很激烈,因为我撞向马车壁上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嘭声,直直眼瞪着不知从何时出现在车窗外的男子,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能控制对他的恐惧。
      察觉到他微不可见皱起的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端好姿势,“没.....没......没什么,只是日光有点刺眼。”
      暴风雨来了,风恕吼,天地一片雨茫茫。
      车停了,有人上前打起车帘,二三蓑衣披身丫环忙撑伞扶我下来。黑夜里的灯火隐出山庄的七八轮廓,庭院深深,是海的可怕漩涡。大门上数十个仆人两溜雁翅侍立。
      兜过蜿蜒曲折的回廊,直到大殿.......低调中显出奢侈的豪华。
      “这大半夜的,风大雨大,何苦冒雨迎接。”他一面解下蓑衣,一面沉声道。
      “哪有吃主子饭的,不替主子办事的。”一位上了年经面目慈和的执事接过蓑衣,看他样子应该是这样的执事管家,哈腰笑道:“这是小的本分。想必这位就是迟尉小组了,可真是天上下来的天仙。
      路上雨打,湿了身,还请将军小姐移步先沐浴更衣,若是不幸得了风寒,可真真折小的寿。”
      说吧,管家朝侍立的丫鬟喊了一声,“小英子,把小姐带到【蘅芜苑】,好生侍候。”
      立刻来了一十三四的红衣丫鬟,圆乎乎的脸蛋显得有几分稚嫩。她在前指引,我们转绕在长长深深的回廊上,夜深人静,雨夜中蛙鸣躁动,不知惊扰的谁的心。
      “小姐,有什么需要,想吃的,穿的,用的,喜欢的,尽管吩咐小的,别怕委屈了下人......”前面叫小英子的丫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忽然问,“还有他们。”
      “因为.....因为你是将军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小英子略低了低头,缓缓道。
      “是吗?”我抬头望雨夜,雨湿了月,月华式微,是斑斑的红。

      恍惚间,我看到了愈元向我进来,脸上朦着温柔,水一般。他的脸是那么模糊,像暴雨失墨的水墨画,下剩一团隐约的黑,我心里很怕,怕他就那么消失了,害怕地叫起来,伸手拼命抓住他。
      当我终于握上的一刻,我忽然惊慌起来,全身冰冷,如置身冰窖中。这不是愈元的手,他的手光滑,而柔软,像是水嫩嫩的豆腐,我时常笑话他长了双女人手,连女人都不免嫉妒。不会粗硬,长满因长年习武生就的厚茧,以及那绒毛,虽然被修剪得短平,我还是感到钢针扎般的疼痛。
      是那个男子的手!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天空中残留的狼烟未散,满城哀鸣,政权的流血更迭在人们的心中烙下苦难的伤痕,月牙国身死于秋田叛乱中的前朝皇帝文弘帝死而复生,在伊文国仓朔王子的支持下重夺社稷。叛臣乱党落狱判刑,无数家眷仆奴连坐,女则入宫为奴为婢或发配边塞军营为娼,男则流放戍外充军。
      押解前往边戍的军娼大军中,我艰难前行,走不了一会便喘成一处,一脸横肉的官人扬手就是一鞭,“诈什么死?还不赶快走!”
      我痛得咬牙切齿,只得赶着脚跟上去。正值晌午,暑气褥热,阳光辣辣毒得很,我抬着手擦了擦额上的雨汗,耳里是哐哐铛铛的枷锁声,就在抬头的一瞬,我看见乌压压军队中纵身马上的他。很难让人忽视的强烈存在。一身黄金铠甲戎装,一双手黑金勾线的紧贴兕皮手套,牵着大红马辔,脸上罩着一青面獠牙黑面具,耳鬓旁是尖长的毛耳朵,一双眼睛苍青,透着狼一样的凶残,与阴鸷,这是一双狼的眼睛。
      这是一只狼!
      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可以确定他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如电,直勾勾地看着虚无的远方,眼里泛着奇诡的光芒。

      黑,如此彻底,将我掩埋成墟。
      朦胧中,似强光火辣辣烫着眼皮,晕眩的刺痛。耳里隐约传来吵嚷声。
      “嗯。这女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嘛,瞧这嘴唇薄,眼淡睛暗,身材干瘪,完全就是没发育的丫头,我就想不明白四哥怎么会看上她什么?”
      “你呀!还是这么淘气,有些东西不是看样子的!我们看了他俩的生辰八字,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我朦胧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位仪表堂堂的男子,肤如玉,生就一股儒雅气韵。
      “你们是谁?”我一牵动喉咙,便感到难言的痛,声音嘶哑。
      “嘿!三哥,扁豆女醒了。”分明是欣喜的声音,说出的话却那么不招人待见。“咦?三哥,你看她的眼睛瞪得怎么那么像牛眼,往家里一摆,都可驱神辟邪了。”
      想我不记住这个长得一张小白脸,眼睛如鼠贼亮的臭男人也难。
      “嗳?我怎么感到脊梁发冷的,哥,你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小白脸歪脑想了想,忽脸色大变,忙回身堆笑喊道:“四哥!”
      将军直挺挺站在小白脸身后,脸上依罩着狼牙面具,众人彼此见过后,朝我看来,“还好吧!”
      见我点了点头,将军随后向我介绍场上的人。
      “我三哥,张自世。”
      一身儒雅气韵的男子朝我颔了颔头,微微笑道:“迟尉姑娘,还请多多关照!”
      “至于那位.....”他话还未说完,旁边的小白脸迫不及待插话道:“我是伊文国天下底下一等一高富帅的美男子——李思哲!”说着两手竖了两指搁在脸旁比划道,冲我露出两排白灿灿的牙,老大不小的偏就像个老顽童,怪逗人的。
      “别理他,你身体不好,好好休息!”
      看着他们离去,将军在身后掩了门,我阖了眼又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中,被人叫起,是小英子端了药来,汤药深褐发黑,远远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即使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一闻药味就忍不住反胃。果然,有些东西不是时间久了,就会成习惯,习惯也不必能就真得适应。
      “迟尉小姐,不喝药怎么行,得喝了才能好!”小英子苦口婆心劝说,我皱紧了鼻子,嘴巴闭着坚决不喝。
      正在我们两相持时,不知谁通知了将军,他一进来把药接了,就一匙药递了过来,我本能往后躲了躲,摇头说:“苦!”
      “喝一口,吃颗蜜枣,就不苦了!”他脸上是不容抗拒的神情,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就有点怕,怕得没有由来,见他眉头要皱起来,我把心一横嘴凑了上去,苦得两眼都皱了,他待我睁了眼,递了一颗蜜枣过来。
      那很长的一段时间,总要一日三餐地吃药,一到吃药时候,我就跑就躲不让人抓到,仆人板起脸,要凶我,不知背地里骂我多少回,只有愈元会唱着歌,像娘那样轻声软语哄我,劝着我。那些药罐叮咚的年岁里,因有了愈元而静美,而温暖,如阳春三月,暖花开。
      而今,他已不在,除了那狼一般的男人,以及那无法停止的恐惧。
      躺了些时日,身体渐好,将军恐我窝在【蘅芜苑 】于身无益,嘱了小英子带我四下走动,把身体的积郁邪气发散发散,也随便认认路。初入府,雨夜烟迷,也不知府邸如何。如今且一看,
      “怎么那么大的一个院,都不见一人的?”
      “回小姐,是这样的,将军一生多舛,一应大小事独立而行,不惯人前侍奉,又兼癖好独处,故寝处不设人,若是没召令或叫唤,仆人是不可靠进,小姐也不要擅进【少昊阁】。”
      “哦!”想那将军也是荣耀一时的权贵之家,备受圣恩眷恋,如此大人物寝处竟不设人叫唤侍候,还真是天下一等一的怪人。
      “另外,府里有一处,小姐无论如何都不可进的,不然则有性命之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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