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梦记》舒安。

6、纵火（二）

　　“你救了玉清？”他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定了定神，含额道：“是奴婢。”我心中有些发怵，上次他就怀疑我会武功，若上次只有两分，这次一定是五分了。
　　不料他没有为难我：“谢谢你救了我妹妹。你叫什么？”
　　“江梦。”我微笑说道，七皇子和华阳公主都是独孤贵妃所出，而玉清则是由独孤贵妃抚养，三人兄妹之情十分好。
　　他点点头，忽然看见了我手上的伤口，说道：“你受伤了？”
　　我也低头看了看伤，本来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可为了避免怀疑，只得装出一副忍痛的模样：“不小心被烫伤了。”
　　他沉默了会：“你随我来，我找地方给你疗伤。”
　　我惊异地抬起头看他，他并没有看我，语气竟有一丝温暖，可表情却比先前还要冷，我不相信他，笑了笑：“不必麻烦殿下了，奴婢那里有烫伤药。”
　　他静静看着我，眼里有不容拒绝的颜色，我虽不愿，又怕他会想法子逼问我什么，于是点点头，随他而去。
　　一路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整颗心都是吊起来的，可奇怪的是，我们两人都黯然无语，他似乎想问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忍了回去，大概因为我救了他的妹妹，不想刁难我吧！
　　“这是哪儿？”我看看四周，竟也看不出居于何处，忍不住问道。
　　他淡淡地道：“六哥的府上，他略懂医术，离玉清哪儿也比较近。”
　　我轻嗯了一声，不知道这七皇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奇怪的是，堂堂皇子府却像是幽院一般，处处都是缤纷花草，招来许多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馨香扑鼻，连宫灯也十分别致精美。这倒勾起了我的好奇，想看看这独具一格的六皇子，却忽的想到阿连是六皇子的陪读，我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挑，嘴边荡开一丝笑意。
　　“六哥！”过了许久也未见到人，七皇子忍不住朗声喊道。
　　我屏息立在一旁，纳闷间，厅里终于走出一位男子，身穿银白长衫，用金银红丝线绣的朵朵祥云缠在锦袍上，淡然而优雅，身形俊朗，眉宇间透出一股温和气质，与生俱来一般的从容儒雅，我不禁一愣，脱口而道：“阿连！”
　　今日阿连穿的锦袍显得十分高贵，左看右看也不像是陪读，我正要问他，却被七皇子拽住了胳膊：“你叫六哥什么？”
　　六哥？六皇子！阿连我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笑似讥：“阿连六殿下。”我暗暗苦笑一声，六皇子名李连，阿连，是他的小名吧，我怎么会没有想到？
　　我看了他一眼，他仍带着一抹笑容，和煦而温暖，眼中有着淡淡的惊喜，理所当然地站在那里，我有些莫名地生气：“你骗我？”
　　七皇子疑惑地看着我们，问道：“你们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算得上是朋友吧！”六皇子轻松一笑说道。
　　我冷哼一声，嘴边挂起一丝嘲讽：“朋友？”
　　“不得无礼。不要以为你救了玉清便能为所欲为了！”七皇子在一旁冷言斥道，心中却是不解，见过一面便是朋友，听他们这口气，好像有些怪。
　　我低下头，行了一礼：“七殿下，若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回去上药。”说完我便转生身，抬脚正要离开。
　　“站住。”六皇子的声音温和响起，我身形一顿，没有转身：“还有什么吩咐吗？六殿下！”
　　他静静走过来，轻柔抬起我的手臂，眉间轻蹙：“这伤若是不处理好，日后是会留下疤痕的。”
　　我被他这一握，竟有些不自在，心没来由的软了下来，却一点点抽回我的手，硬声道：“不劳烦殿下了。”
　　他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拽着我的手向内室走去，我回头看了七皇子一眼，他眼神凌厉，怀疑地看着我，阿连也转过头来：“七弟，你先回去吧，没事的。”
　　我闻之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七皇子走了，便不用那么紧张害怕出问题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和玉清怎么了？”阿连带我进了一个叫“雅风阁”的院子，边走边问道。
　　我挣开了他的手，他也没有强拉着，对于他骗我，心里虽然不舒服不想跟他说话，却还是惊讶道：“你居然不知泽玉宫失火了！”
　　他突然停下，表情肃然：“怎么回事？”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在宫灯的照亮下，看见旁边有一颗枣树，上面挂了许多青红小枣，此时口干舌燥，便顺手摘了一颗下来，想用袖子擦一擦，却见衣袖很脏，一皱眉头，正纳闷时，阿连递给了我一张洁白的绢帕，我坦然接过，随便擦了擦，咬了一口，说道：“你还真是悠闲，这府内不但不像皇子府，连哥哥的角色都没做好，妹妹出事了，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看着我洒然的吃枣子，轻轻摇摇头：“那泽玉宫失火与你有何关？玉清没事吧？”
　　我像是自豪地一笑：“我无意路过，进去救了公主，厉害吧！”说完有了一丝心酸，明明是自己人放的火，却还有脸说。
　　“你你怎么”他面露讶色，还未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他：“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轻叹一口气：“先进去擦药吧！我再告诉你。”
　　屋里很温暖，阿连一边为我上药，一边说道：“我骗你是因为想找个能坦然对之的人聊天，若我说了我是六殿子，你还会和我赏月谈心吗？骗你是情非得已，当日便知你不同于其他女子，今日才知你实在比男儿还要勇敢，竟然孤身一人闯入火海。”
　　我低头看着伤痕，说道：“我怎么就不同于其他女子了？”
　　他坐在我身边的另一张软榻上，说道：“在这宫里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我没见过，有几个不爱荣华富贵？你却舍身救人，见了我与七弟也不刻意讨好，就这点来说，你便不同于她人了。”
　　心里莫名的划过几丝悲伤，舍身救人只为能引起皇上注意，不讨好你们是因为我根本不会留在宫里。若你知道我只为杀死你的父皇才这样做，又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切都不过是假像罢了。
　　“怎么了？伤口很痛吗？”他见我不说话，面色含着担忧，关心的问道。
　　我摇摇头，歉意浮上心头。对不起，阿连，我才是骗了你，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刚才想起还有要紧事没做，我奴婢先告退了。”我站起身，行了一礼，向门外走去，不再理会他的叫喊声，奔跑着出了六皇府，不要再喊了，这样做为了你好，更是为了我好，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啊！阿连或许以后都不能这样叫你了，为什么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几日后，皇上便下令重修泽玉宫，我这个“大英雄”被皇上召了去，当他看见我是女子时，甚是惊讶。赏了不少金银珠宝，这我倒是不稀罕，和杨夕平分了，还送了杜嬷嬷一些和平日有交集的宫女，惹得她们常常找我，关系也变得亲切了。
　　“哟！江梦，你现在可真是成了香饽饽了呢！”杨夕窝在榻上，吃着苹果，边说边指着桌上的一大堆礼物，言语听不出喜怒，倒有一丝讽刺。
　　我笑了笑，并不介意，坐到她身边说：“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她笑着用食指轻点了一下我的眉心：“就你嘴甜！等你嫁人了，估计就把我给忘了呢!”
　　我面上微微有些发烫，又迅速掩了过去，盯了她一眼：“什么嫁不嫁人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这十七年来，我就没遇见过什么好男子，不过到有一个男子挺好的。”
　　“谁呀谁呀？”杨夕突然把脸凑过来，一脸的笑容。
　　我嗔了她一眼，笑道：“乱想什么？都不知你一天到晚想些什么。”
　　她乐得大笑，抚着脑门：“我在想怎么样才能把江梦这个呆子嫁出去！那样我就省心了。”
　　我怒视着她，不停挠她痒痒：“什么跟什么呀！”
　　她笑得流出了几滴眼泪，连声求饶，我才放过了她，我们俩躺在一起，她突然说道：“江梦，要是我真的能飞上枝头，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我笑着点点头，也只有我才懂得这笑容里的苦涩。我终究会背着沉重的罪名离开皇宫，杨夕，恕我不能陪你到永远，我的心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