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亦步

7、第 7 章

　　第七章
　　“娘！娘！快出来看，洪大叔教孩儿做了一只纸鸢，一只很漂亮的纸鸢哦。”十岁左右的少年两手高举着一只风筝，欢快的叫着。少年着一身已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衫，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人已踏进破落的小院，却没有见到娘迎出来的身影，只听到大娘的呵斥声。
　　“贱人！手脚真不利索，养头猪都好过养你，真是白白浪费我们夏府的粮食。”
　　娘亲的卧室房门敞开着，可以看到大娘躺在太师椅上，肥胖的身躯裹在绸缎织成的衣裳下，腰间勒了层层肉圈。自己的亲娘佝偻着背，跪在大娘脚边为她洗脚。
　　“水都凉了，还不快添水！”
　　“啊，死人，你想烫死我啊？！”
　　大娘从盆里伸出湿淋淋的脚踹在娘身上，将娘踹倒在地。水盆翻了，水洒了一地，蒸发成腾腾白雾。
　　“你以为烫死我老爷就会将你扶正？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是通房丫头，就算生了个儿子，一辈子也都只能做通房丫头！”
　　“姐姐，不要，求你。”少年的娘亲以手抱臂扭动着身体，泪水不争气的留下脸颊，楚楚可怜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告饶声，却引发更深的醋意，雨点般的拳头狠劲的砸了下来。
　　“我打死你这个贱女人！”
　　“娘！”风筝摇晃着掉到地上，少年护住自己的娘亲，伸出细瘦的胳膊挡住来势汹汹的拳头。
　　大娘被这么一挡，肥胖的身躯转了半圈，眼看就要跌倒，幸好一旁的奴仆眼疾手快奔上前去搀扶，方勉强稳住身形。
　　“造反了，居然连我都敢打，你……”
　　一双杏眼紧紧的盯着自己，眼里蓄着仇恨的凶光，犹如在森林的黑夜中捕食的恶狼，凶残嗜血。胖妇人惊呆了，伸在空中的手不能抑制的颤抖，在意识恢复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掉转头跑出了房门。
　　“杀人了！这杂种要杀人了！”
　　“娘，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缜之，看来，这家我们真的待不下去了。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够带你到哪里去呢？”
　　“娘，别哭，别哭……”
　　娘伏在自己肩膀哭得伤心，而自己，除了不停的劝慰，连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没用！夏缜之握紧拳头，让指甲深深嵌进肉中，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跑！用尽全身力气的跑！少年紧紧拽着手中的钱袋，低倾着头拼尽全力往前冲。耳后人声嘈杂，鬼魅一般粘着自己。跑！只要有了手中的钱，就可以和娘搬出来住，不用再受爹和大娘的气了。跑！
　　少年跑到了小巷尽头，踏着角落堆着的木头堆攀上墙头，翻身越过。一堵厚墙，将喧嚣繁华隔离开来。少年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因刚才的奔跑而剧烈起伏着。
　　“捉迷藏玩完了，你可以把钱给回我们了吧？”
　　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少年身躯剧烈的一颤，瞪大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方才被抢的那三人站在墙檐上，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少年。跟气喘吁吁的自己不一样，从他们身上根本看不出有激烈运动过的痕迹，少年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三人。第一次做贼的耻辱，对于未知下场的害怕纷纷向少年小小的身躯袭去。
　　“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其中一人从上面跳到跟前，凑近少年疑惑的问。他真漂亮，少年想，黑色的头发用一根玉簪松松的绾在耳后，黑色衣裳柔滑如水，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少年咬住下唇，将钱袋紧紧包在掌心中，往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没有料到男孩也跟着往前几步，少年继续后退，却发现，背部已经贴到墙上，退无可退。
　　“你不会说话吗？”男孩一个大跨步，又往自己跟前靠，长而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好像蝴蝶，扑哧扑哧的仿佛要翩翩飞走。大娘总说自己琥珀色的眼睛是不详的眼睛，直勾勾的让人害怕。而他的眼睛，黑黑的，水水的，弯成可爱的弧度，没有人会忍心拒绝这双眼睛主人的任何要求。
　　“有了钱……有了钱就可以跟娘两个人一起住，就可以保护娘……有了钱……钱……”
　　“唔……”眉头微微皱着，男孩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对少年笑了笑，“那有了钱就可以和你娘一起生活了吗？”
　　少年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泰书、无忧我们把钱给他吧，好吗？”
　　“我是没有意见啦，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逛街买东西。”钱袋的主人抓抓脑袋，无所谓的耸耸肩。他们不送我去官府？他们不打算打我？听到小女孩的回答，少年震惊的抬头，天生下唇嘟嘟的嘴因惊讶而微微半张着。她个头比两个男孩还小，但是眼睛清亮睿智，看着倒像是几个人中最大的一个。唤作无忧的小女孩表态后，少年满怀希望的看向那个叫泰书，跟男孩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我会还你们的，跟娘搬出去之后，我会努力挣钱还你们！我发誓！”唯恐他们反悔，少年赶紧许下诺言。
　　“怎么还，偷？”冷冷的反问。
　　“我……”是啊，自己连他们都打不过，什么都不会，靠什么还钱，靠什么保护娘？
　　“靠偷钱是保护不了你娘的。一个时辰快到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叫泰书的孩子说完转身离开。
　　“要好好保护你娘哦～”
　　男孩握上少年的手，灿然一笑，和女孩一起追上自己的同伴。
　　“泰书你生气了吗？”
　　“没有。”
　　“泰书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沙进眼睛了……泰雅你还是看好路吧，你前面有堆柴草……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