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覆城梅子开》晏苏辽

5、第五章 终要回去

　　习兰破门而入，几缕湿发贴在额头，脸因为急促而涨得通红。我一挑眉“怎么了？”
　　“小姐，安国来人了。”
　　我慢慢地品着茶，一副气定神闲，习兰是我从安国带来的，跟了我十年，自然知晓一切，见她又上前走了一步，那脸上的表情使我不得不意识到她还有话说，我重新看着她“他们的名义是什么？”
　　“武国派一名皇子到安国，以示友好。”
　　啪的一声，我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水和碎片四散而去，如同我现在的恐惧破碎着扩散到全身。
　　我带着习兰闯进大殿时，侍卫竟不敢近身而拦，自从我戴上文通镯后，那份融化的气质便慢慢集聚。殿内倒是干净，只有武皇上、皇后、安国使臣，还有天澈，他看我时，我瞪了他一眼便向使臣走去，那使臣并不知道我是谁，但片刻后却在我的注视下俯身下跪“为臣参见宣城公主。”
　　我一甩长袖“让我回安国，我去便是，为何要安国质子？”
　　“这实在是替公主安全着想，只是想掩人耳目。”
　　“你的意思是，到了邺阳城，武国质子便可回？”
　　“这，这……微臣并不敢替君王和太子决定。”
　　我明白安武两国国力悬殊，以安国现在的实力是绝对有资格向他过索要质子的。武皇也看我有些鲁莽，不由得出来解围“安国贵宾先去驿馆休息吧。”
　　我回身看住天澈“你不许去！”
　　天澈既不看我亦不说话，皇上从座位上站起“梅儿，真知道你担心什么，”他轻轻叹气“朕不让天澈去就是。”
　　天澈突然扑通跪倒“父皇、母后，天澈非去不可。我本就应该回安国，何必让其他兄弟陷入这种险境。”
　　我也跪在他面前“天澈，邺阳王宫不比这里，我十岁前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你若是被他们知道是玄皇血脉，就必死无疑。”
　　天澈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会保护自己，我也要保护你。”
　　我摇头“不行。”我拉他一同起来，敛去了无奈换作了庄严的沉静“天澈，我是玄皇帝钦封的宣城公主，我命令你不许去!”
　　天澈淡定地看着我，眼里无比哀伤，他可能从未想过自己一直宠爱的妹妹竟会这样跟他说话，我心里有东西在松动，那些坚硬的东西在摇摇欲坠，而这时我发现天澈在穿过我看着后面，我跟着回头，看见了武皇上和皇后，我一下子感觉到一向慈爱而尊贵的他们也会这般苍老，他们同样也是为人父母。突然那东西在我心里轰然倒塌。
　　他们眼中的悲哀与叹息使我在回到华宇宫后仍久久不能释怀，这便是命，母后给我设计的命，我开始怀疑。

　　云家再次举家迁移，随着我和天澈的仪仗迁往邺阳，这安国使臣表面上是接安国质子，实际上用的却是迎娶公主的礼仪。
　　安武两国都城相距千里，一路上侍卫侍女都走得十分疲倦，我倚着马车里的枕头，看着过往的风景，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我随着云家迁往武国的时候，路边那芬芳的气息让我忆起了很多甜甜的往事……
　　突然外面起了骚动，居然遇到了山贼，我撩开车帘，天澈骑着他的白色追风从队首奔了过来，他说，你呆在车里尽管放心，我当然知道有他在我当然放心，但我仍下了车施展轻功飞上了树梢，我稳稳地坐好，拿出玉笛——惊异，那些烂熟于胸中的响泉乐章便从唇边缓缓流出……
　　那些山贼本就是乌合之众，怎敌得过皇家侍卫，但没想到会败得如此迅速，如此溃不成军，当我落回地面时，所有人都啧啧称奇，我想那不光是因为我的乐音精妙。只是父亲和天澈脸上带着隐隐的忧虑。
　　我刚准备上车习兰便跑过来“公主，莹小姐受伤了。”
　　我随着她急急地拉开人群，只见云莹左臂缚着绷带，看起来伤势倒是不重，可确实是被吓坏了，她紧闭着眼，我轻轻唤她，她缓缓睁开眼，看我的目光里流淌着比伤口更让我难受的东西，她只说了几个字，却让在场的人都变了颜色，她说“我真的不想看见你。”那样轻的语气，在我心里却如同五雷轰顶。
　　云寒抓住了她右边的袖子“二姐，你说什么呢，大姐是来关心你的。”
　　云莹又把头转向云寒，那样的眼神即使我在侧面都觉得森冷，我一把抓起云寒“走，跟大姐坐一辆马车。”
　　仪仗队重新开始启程，我继续斜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任凭云寒、习兰在一边聒噪不已，渐渐地竟停了下来，可能是认为我睡着了，我的确是累了。惊异和响泉和在一起是一项十分耗神的心法，效果越惊人，耗神也越厉害。响泉的最后一章是一个白衣少女独立于千军万马之前，吹着惊异的画面，那女子气定神闲，但却让人感觉有一种悲惨壮烈的气势，而那一章的名字就叫做“同归于尽”。
　　突然脑子里有种飘然的感觉，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在想事情。仿佛看见了六公主为救我被董妃掴了一巴掌，我跑过去唤她，六公主竟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看我“你为什么将天澈带走，为什么将天澈带走……”那么温柔的眼镜里竟渗出了丝丝恨意，我一惊浑身湿透，也不只是因为害怕还是内疚。
　　“天澈！”竟失口叫了出来，一睁眼才发现天澈刚好撩帘看我，他微笑着看我脸红，车里的云寒、习兰痴痴地笑，我没好气地骂了句“笑什么！”
　　天澈伸手拉我，我就势跟他出了马车，他抱我上了追风，一溜烟跑到了队伍的前面。此刻已是夕阳西下，晚风吹过，由于刚才惊出了一身冷汗，被这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天澈加力地抱住我，我也很舒服地靠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带我奔上了路旁的山丘，此时我早已闭上了眼睛，因为还没有从刚才那个梦中完全清醒，随便天澈给我带到哪都好，只要让我睡觉。
　　他在我耳边低语“梅儿，梅儿……”我迷糊地张开眼，随他一起眺望远方，路旁的新树开始发芽，一直延伸到很远，不想这一路竟走了一个多月，春天也不知不觉地跟了过来，远处那壮观的城墙想必就是邺阳，这么说明天就能进宫了。
　　天澈不说话，我知道他此刻定跟我看的一样，想的也一样，那个恢弘的宫殿，都曾经是我们出生的地方。我迷离地看着远方，一些记忆的碎片奇迹般地粘合在了一起，那些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