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的加冕》Attire

57、The Wandering Bard - Happy Ending

　　日升月沉，草木枯荣。荏苒的光阴像是水一样流淌过去了。

　　赫洛德的国王已经是路易五世，帕勒德斯甚至换了国名。然而无论朝代怎样更迭，一代人迎来下一代人，克雷西亚大陆上已经很少有战火的踪迹了。在各国君主的领导下，人民开始休养生息，在战争中颠沛流离的亲人和流亡在外的血脉也终究回到了自己的故土。大片的土地上开始出产棉花、玉米和小麦；海边的城镇也靠着繁荣的渔业恢复了元气。

　　月之列岛也变成了那片克雷西亚人梦中的岛屿。那里的城市开满了鲜花，那里的泉水闪动着粼光。翡翠都早已被重建，现在的统治者是神皇兰斯洛。赛普那大森林终年萦绕的雾气已经变得十分稀薄，原本在森林里古代遗迹边游走的莫雷扎多蜥蜴人、妖精宝珠以及魔骨等魔物几乎已经销声匿迹。赛普那大森林现在已经是一片静谧的乐土，很多在翡翠都住腻了的人都选择来这里建一套房子，看着林间熹微的晨光，由衷地赞叹月神的恩赐。

　　尼弗雷姆山脉依旧栖息着飞龙族，然而这平素以暴戾张狂的种族却鲜少伤人了——不，或许不能这么说。自从弗莱尔自斑摩斯岛回来后，便又变回了一千年前的样子。他封闭了尼弗雷姆山脉的入口，就像当年他得知尚恩，或者说杰拉尔的死讯一样。
　　山脚下的雷姆村，不知多少年后，也开始渐渐有了人烟。所有这里的人都听说他们身后的山脉里居住着一个强大到让人不敢想象的男子，然而多少年过去了，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直到那一天。

　　…………
　　那天我正在沙漠与雷姆村绿洲的边缘地带玩耍，堆沙堆正玩的起劲，却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对我说话。

　　“小姑娘，你是雷姆村的人吗？”

　　他讲话的声音可真好听啊，像是钢琴的琴键，清冷庄重而又低沉。年幼的我并不知道他忽然出现在我身后，这到底是多么高超的空间掌控力。我只是费劲地抬头看了过去，然后开心地拍手：“大哥哥，你的声音好好听哎！”

　　他轻笑了一声，然后俯下身看着我。我努力抬起头看着他，却依然看不清他被白色的亚麻遮住的眼。

　　“小姑娘，你是雷姆村的人吗？”他又询问了一遍，声音带笑，十分耐心。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吗……原来雷姆村已经有这么小的孩子了。”他微微喟叹，若有所思，“看来，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了呢……”

　　好几百年？
　　唔……我只知道我几年九岁，但是好几百年……是多久呢？

　　看着我努力掰着手指头数数的样子，他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他直起身子，轻轻拍拍我的头：“你知道雷姆村旁边的山脉吗？”
　　“我当然知道！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挺起胸脯看着他，左手向远处一指，黑红色的山脉在强光的浮动若隐若现，“妈妈说山脉里住着龙族哦！”

　　“我知道啊。”他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唇角笑意温和如初，这让我有些惊诧。别的大人每次听到我这么说，都是嗤之以鼻，或者干脆直接告诉我那不过是传说。然而他却没有……
　　我不禁更加好奇了：“真的……真的有吗？”

　　“有啊。”
　　他唇角的弧度很好看。

　　“那，妈妈说，山脉里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哥哥，武技和魔法也好高超！妈妈说他是龙族的首领，你能带我见见他吗？”
　　“我就是来见他的。你要和我一起？”
　　“好啊好啊！可是……那座山脉的入口，大家都没有找到的……”

　　“放心吧。”他伸出手，轻轻将我从沙地上抱了起来，“只是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达成呢？”
　　“大哥哥尽管说！”
　　“见到他之后，我会给你讲一个完完整整的故事，一个和你从你爸爸妈妈那里听到的讲述完全不一样的故事。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可以，请你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将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众吧。”

　　“公诸……于众？是关于龙族的那个漂亮的大哥哥吗？”

　　“不，不仅仅是他。我要告诉你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女子的。她用自己的一切来庇佑人间，让战火平息，让光明重新回到大地……然而她的姓名却永远地被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里。她爱过一个人，她依然爱着。然而那个人，却和她的身份立场完全不同。他们亘古对立，更是从未在一起……”

　　…………
　　一曲终了，我放下了手中的七弦琴，微笑地看着围绕在我身边的听众们。他们的脸上挂着不同的表情，但大抵都不是开心。惊愕，感慨，叹息，释然……这些感情我都明白。

　　当年我太小了。几年后，又随做生意的父亲来到了克雷西亚大陆，然后定居了下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弗莱尔和墨勒斯对我说的话却深深地扎根在了我的脑海里。也许是墨勒斯用了什么不知名的魔法吧。
　　等我长大了之后，才渐渐真正明白了这个故事。以及那位销声匿迹的克莱因兹小姐，如今的圣月之神。

　　终于，我踏上了回到月之列岛的商船，前往故事终结的地方。月之塔的顶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洁白的雕像，沐浴在纯洁的月光中。
　　那是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我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她的身上缠绕着洁白的百合和鲜红的玫瑰，有些已经枯萎，而更多的则还在肆意地绽放着。她的身前摆着四圣物的象征，她的面前摆着一张雕花的铜镜，镜中的浮雕却是另一个女人。

　　克莱因兹小姐，她真的就这样成为了圣月之神，孤独地、无人问津地守护着这片已经将她遗忘的土地了吗？就像当年的圣月之神迪亚兰那，背负着黑暗月神的骂名，与真正的黑暗月神做着抗争……

　　“那么”，一个听众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沉思，“为什么那副雕塑是倒吊的女子？”
　　“那是克莱因兹小姐被造变为月神时的样子。在影月祭司墨勒斯的四象之圣典上，倒吊人和裸女意味着完全的牺牲。其实想来……两位圣月都是如此的伟大，如此的辛苦。我们唾弃了真正爱我们的迪亚兰那殿下，却依然崇拜着创造我们的黑暗月神。我们现在依旧如此，只是代替迪亚兰那殿下的，是克莱因兹小姐了啊。”

　　“那么，克莱因兹小姐真的和载蒙斯族的皇女分开了？”

　　“不，也不是呢。”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唇角勾起一个微微的笑意，“在天界和蒂莱萨皇女之间，她枉顾了迪亚兰那的忠告，选择了后者。因为她觉得……光明之所以为光明，并不是与黑暗泾渭分明，没有一丝的掺杂。这世间上本来就没有极致的光，因此她选择与暗黑之皇女停留在人间。”

　　“哎？！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亲眼见过？”
　　“呵……这，可说不准哪。”

　　话语完毕，我拿起七弦琴，微笑着离去了。留下身后人们怅然若失又带着期待的表情，微笑着离去了。

　　翡翠港的海风迎面吹来，我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一望无际的大海像是神祗深蓝色的眼睛，平静无波，美丽的像是一片镜子。

　　一千只飞鸟自穹窿掠过。我闭上了眼睛，最后一眼看了看身后的月之岛，终于踏上了回到克雷西亚大陆的商船。

　　影月祭司啊，我已经完成了你的托付。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不断地尝试，然而却从来没有机会完完整整讲述这样一个故事，直到今天。

　　尼弗雷姆的主人啊，我也同样完成了你的托付。这些年来，我走访了你说过的每一寸土地。从干涸的喀雷玛沙漠，到布满青苔的赛普那中心遗迹；从月之塔的顶端，到奇岩城的入口。你曾拜托我寻找杰拉尔的影子，而终于，我找到了她。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终于登上了月之塔的顶端，月光下凝聚的两个身影。蓝发的那位白衣胜雪，碧瞳的那个黑衣如夜。
　　在圣洁的月光下，白色的披风和黑色的长裙飘扬纠缠在一起。我看到她们的手握在一起，就站在那座雕像之前，看着月光笼罩的大地。

　　…………
　　人的命运，一旦被注定，便无法更改。
　　但是，有一些人，却能用短暂的生命来与命运做抗争。也许第一世，他失败了，然而并没有关系。今生不过是白驹过隙。只要轮回永在，他的灵魂便不会湮灭在冥河的浪潮里。

　　墨勒斯曾经说过，预言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只能带来无尽的悲哀，但是他的预言错了。
　　弗莱尔曾经想过一直守着光之守护者的转世，他曾以为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与自己心爱的人相守，但那曾经错爱的，并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蒂莱萨曾经不惜一切也要获得强大无比的力量，甚至将自己造变成了女子。但是最终她才发现，原来强大的力量，带来更多的则是悲哀的源泉。

　　而克莱因兹小姐呢。
　　曾经为了顺应命运，她踏上了光之守护者每一世的轮回。
　　曾经为了改变命运，她向影月之神祈祷，转世为女子，打破一次又一次悲哀的转生。
　　曾经为了顺应命运，做为光之守护者的她代替了迪亚兰那，用漫长的生命庇佑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曾经为了改变命运，她选择和依旧和暗黑之皇女在一起……

　　魔主已死，先代圣月之神陨落。
　　而如今，风调雨息，一切已经在废墟上新生。

　　“轮回永在，命运便不会改变。但既然命运无法改变，那么便打破命运之轮，让一切重新书写吧。”
　　墨勒斯临别时的话依然在我耳边萦绕着。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景，看着广袤无边的苍穹，看着已经在天上露出半边轮廓的新月，我慢慢合起了手掌，虔诚地向圣月之神克莱因兹祈祷。

　　不为祈求平安喜乐，只为向这位伟大勇敢的女子献上我最崇高的敬意。

　　-The End-

　　2013年10月9日星期三
　　Attire于La Jolla, 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