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夏本应

3、第 3 章

　　生活还是照着样子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对于陆笙箫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每天呆在家里养养病，教教书，隔一段时间上山采个药。抑或在集市的时候去小逛一圈，图个小乐子。
　　其实他偶尔也会想起那浅衣公子，只不过从那之后就没遇见过他。上山采药时也下了雨，但压根儿没看到什么影子。
　　这时日一来二去的，就入了春。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陆笙箫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但瞅着雨天，还是得提防着自己的病。

　　这日，天气甚好，村里人都跑去春游踏青了，陆笙箫也给孩子们放了个假，叫他们自己跟着大人玩儿去。有一个最后离开的小孩子跑过来说道：“先生也出去走走嘛，今天天气很好，先生肯定不会再咳的！”
　　“嗯。”浅浅应一句，心里却动了动。
　　在这样的好时日，自己似乎都没怎么出去过，还是怕人多吵嚷，怕累着自己的身子。
　　“听说镇上今天有庙会，很多人都去看了，先生也赶紧过来吧！”
　　“……”思考了一会儿，陆笙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归澜堤地方稍微有点偏僻，但因了这里的好风景，硬是招揽了许多的人来赏景。
　　陆笙箫慢慢地踱到岸边，深吸一口气，顿觉胸口舒坦许多。
　　春风拂面，杨柳依依，飞燕点点，最是湖光好景色，半染春色半勾人。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吟一首诗，赏一路景，也拟泛轻舟，春色倍还人。
　　这是怎样一种惬意舒适的生活呀！
　　可惜自己这副身子，倒想惬意舒适啊，怎么偏就不能呢？
　　“哼，好一句‘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人生苦短，倒是理应及时行乐。”冷冷的一句话，却听不出里面带了什么感情。
　　陆笙箫回头，却见是那日脾气古怪的浅绿公子。
　　“是你……”陆笙箫浅笑，语气温婉，继而又转头看风景。
　　“喂喂！”那浅绿公子依旧穿着和那日相同的衣衫，摇着五彩的扇，声音却大起来：“你干嘛不理我啊？”
　　陆笙箫也没生气，依旧笑笑：“那日你怒气冲冲地离去，今日一见也没见得向我问好道歉，你倒责怪起我来了？你……我也不说你什么了，有缘一遇，然无缘共处，告辞。”说着便举手作揖，准备离开。
　　太贪恋这里的风景，死的时候会很痛苦的。
　　“你——”浅绿的公子把扇子一收，冲上来就拎起陆笙箫的衣领，怒道：“你——你——”却是说不出话来，扔下一句“哼”便放了手。
　　“告辞。”冷冷清清的话语，说了出口，才惊觉，一向温柔待人的自己，怎么面对他时，就变得有点刻薄呢？
　　“你、你等等！”浅绿公子似乎急了，直冲上来拉住他的衣袖。
　　“公子有何指教？”陆笙箫依旧淡淡地问。
　　“……”浅绿公子深吸气，然后说：“叫我初霁便是！”
　　“哦，初霁公子有何指教？”陆笙箫心里想着，难不成这水鬼要和自己做朋友？
　　那初霁却似乎被惊到了，脸皱了皱，憋足了气大喊：“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叫陆笙箫，是个孤儿，身子羸弱，平日里采点药，教个书，以此为生。待人温和，笑脸盈盈！！”
　　“……”陆笙箫也被惊了一下：果然是水鬼，连这些事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决心不再理会他，陆笙箫转身便走。
　　却不料那叫初霁的公子居然就跟上来了。
　　跟着就跟着罢，说不定他和自己走同个方向。
　　然而都到家门口了，还没见消停。
　　“初霁公子。”陆笙箫无可奈何。
　　初霁霎时涨红了脸，才断断续续道：“多谢你那天救我……”
　　呵，他倒是道起谢来了。
　　“那天我神志不清还望你不要介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笙箫再次无奈，他说起话来倒要没完没了了。
　　“请你让我来报答你吧！”初霁眼睛一亮，满眼期待。
　　“报答？我若说我想要一副健康长命百岁的身子，你给得起么？”陆笙箫想想，不过是半路救了个水鬼么，也不图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话又说回来了，他若是鬼，怎么大白天的能出来见人呢？
　　“给是给得起、、、这样吧，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定给你副健康长命百岁的身子！”说着便转身跑了。
　　陆笙箫笑笑，难不成给自己找个替身来，然后来个什么移魂大法的法术？

　　却是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
　　陆笙箫都快忘了有这么回事了，直到第四天的时候，随手翻起一本志怪小说，才想起有这么个妖怪，信誓旦旦地向自己保证，许了个承诺。
　　呵，不过是个遥远的念想而已，自己又何必当真呢？
　　在第七天的时候，天下起了雷阵雨，这湿寒的气候，陆笙箫向来都是讨厌的。屋子里点起了炭火，却是这空气仍让他不舒服。
　　他的药还在一旁煎着，不一会儿屋子里便都充满了药香。
　　在这样的天气里，他咳得甚是厉害了些，不过每月每年总有那么几回，他也就习惯了。但是这次似乎特别严重，没等药煎好，他就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胸口的地方生生地疼，额头上都是冷汗——
　　呵，该不会就这样咳死过去了吧？
　　陆笙箫苦笑。却是身体再也禁不住，直直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等陆笙箫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窜，胸口也不疼了，整个人暖洋洋的。但还是觉得累。
　　有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肩胛骨的地方，暖流似乎就是从那里来的。
　　吃力地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仍是那眉目如画的脸，一如既往地好看。
　　但似乎……
　　“唔……你……”
　　“你醒了？”初霁眼睛亮了起来，收回自己的手。
　　陆笙箫只觉得暖流就那样没了，后背发冷，一阵虚弱袭来，软塌塌地倒在初霁怀里。
　　“我回来就看到你昏倒在地，还不住地咳嗽，就知道你又犯病了。”初霁笑笑，“输了点气给你，总算是醒了。”
　　“……”陆笙箫皱眉，用力地挣扎，想从初霁怀里挣脱出来。
　　“你别动！”初霁又搂了搂他，才把他慢慢放倒在床上。
　　确实是舒服了许多。躺了一会儿之后，精神好转，陆笙箫才打量起初霁来。
　　相比第一次见面，落魄了许多：头发乱了，翠绿如竹的衣衫也破了几道，上面沾满了灰色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你怎么就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他，自己的态度就会冷冷的。
　　初霁愣了一下，然后扁了扁嘴，许久才蹦出一句：“你不是说想要一副健康长命百岁的身子么，我这不就来了……”
　　“哦。”陆笙箫淡淡地应了，不温不火，“那你打算怎么给我？”眼眸轻合，深吸口气，感觉睡意袭来。
　　“我没拿到……”初霁瞅了眼陆笙箫，“本来是已经到手了的，但是后来被他们抢回去了……”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还真是没想到他会报答自己，算是个有情有义的鬼吧。
　　“去偷太上老君的长生不死药啊！”初霁说得理所当然，并且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
　　“结果被发现了又给拿回去了？”陆笙箫一阵无力。
　　“嗯……”一下子低了头，似乎很对不起他的样子。
　　“呵……你还真是……有心哪……”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他的头，发丝柔软光滑，直到初霁受了惊抬头，才急忙收回手，暗骂自己怎么就这样了。
　　“……”初霁的脸就那么的红了，只管偷偷看着陆笙箫，那一双如墨的眸子泛着点点水光，配着本就清丽的脸，看上去非常诱人。
　　陆笙箫惊觉自己的失态，正准备道歉，却听着初霁说道：“那是当然，因为是要给你的呐……”然后初霁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一样软软地靠了上来。
　　“喂，你干什么——”他、他到底怎么了啊，怎么忽然就变得跟女人一样了……
　　“喂，我喜欢你。”初霁起身扳正陆笙箫的脸，正色道。
　　“什么？”陆笙箫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初霁，喜欢，你，陆笙箫！”初霁一脸严肃，不像是随口胡说的样子。
　　“呵……”陆笙箫轻笑，“你可知我们两个都是男人？”
　　“都是男人又怎么样？喜欢就是喜欢了，还分什么男人女人！难道这世界分出个男女来，就是为了让男人喜欢女人？！”初霁顶嘴道，“再说了，如果自己不是真心喜欢着一个人，那和他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毁掉他的一辈子，让自己痛苦一辈子，还不如不理世俗伦理，赏月听风行扁舟，坐看云卷云舒，何乐而不为呢？！”
　　陆笙箫被他的一席话给愣住了。想起自己当初拒绝了一门又一门的亲事，那时的借口都是高攀不起，现在想想，或许是自己不想被束缚住吧。自己的心总归是要自己做主，对人家没意思，在一起又干嘛？
　　可是……
　　“我和你总共才见了几次面，你凭什么说你喜欢我？”呵，他是逗自己玩吧，这么轻率地说出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不信吧。
　　初霁语塞，只愣愣地看着陆笙箫，然后猛地扑上去——
　　“吧嗒”一下，陆笙箫只觉得唇上一片温热，心却“怦怦”作响。
　　初霁也不害臊：“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对你动了心，我就是想呆在你身边，怎样？”
　　陆笙箫失笑。看来这家伙是赶都赶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