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夏本应

2、第 2 章

　　陆笙箫生就一副偏弱的身子，自小便被父母抛弃。幸而一个年老的医者捡到了他，把他带回去养着，并用药调理着他的身子，所以也安然地活到十五岁。后来医者安然去了，他也就继承了小衣钵，给乡里人看个小病，时不时上山采采药。
　　其实他的日子算是平淡，但是过得非常安心。
　　后来又在乡亲的建议下搭了个简易的小棚，收了几个孩子，教他们读书认字，收几个束脩来过活。
　　但诗词歌赋之类，纵是里面如何的风花雪月，那也只是诗词歌赋而已。
　　以至于后来遇到了初霁，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诗词歌赋里面的如何如何风花雪月的男子怎么就那样子跑出来了呢？
　　真是太奇怪了。

　　他依稀还记得遇见初霁时，是一个大雨过后出现蝃蝀的下午。
　　那时是早春天气，春寒料峭，并时不时地下一场雨，冷瑟瑟的刺骨而疼。
　　他背了竹篓爬上了离家较远的那座山采药。自己调理身子用的药已经快没了，必须早作准备。采了药准备下山，却莫名地吹了一阵冷风过来，他打了个哆嗦，还偏弱的身子禁不住这寒风，干咳了好几下。
　　“必须要赶紧下山。”抬眼看了看天，似乎是要下雨了，细白的手紧紧抓了抓背上的竹篓，皱着眉，却忽又咳了起来。
　　这次咳了好久，他都觉得要把内脏给咳出来了。
　　这早春的寒冷，这么多年了，他果然还是禁不住。

　　其实他的衣衫穿得还算多，只不过依旧觉得冷，所以当雨倾盆打下的时候，他的衣衫湿了个透，冷冷地贴在身上，觉得更加冷。
　　山脚下刚好有间草屋，他便进了去躲雨。
　　雨下得急，停得也快，不多时便收了场，午后的太阳还一如早上般灿烂。
　　所以当天空中出现蝃蝀的时候，他感叹原来这雨堵了他是为了让他看到如此这般的人间美景。
　　只是这身上的衣服依旧湿冷得紧，他赶紧地背上竹篓望家走去。天上的蝃蝀不多会儿便消失不见了，陆笙箫又感叹一次美好的东西总是消失得迅速。而自己这病怏怏的身子，到底得拖到什么时候啊。
　　加快了脚步走着，却忽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这雨下得突然，又是在山上，该不会遇上了鬼魅吧？
　　看多了鬼神故事的陆笙箫觉得脖子上似乎有一阵冷风吹过去。
　　其实他知道，不能回头，但转念一想，那是在走夜路的时候吧？现在刚过午，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魅啊。于是陆笙箫小心翼翼地回头——
　　“呜哇——”
　　发出一声惨叫。
　　但却不是陆笙箫的的声音。
　　陆笙箫瞪大眼睛，莫名地看着眼前的着浅绿衣衫的翩翩公子，不是吧，被吓到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你干什么突然回过头啊，吓我一跳！”浅绿的公子皱了细细的眉，抱怨道。
　　“……”陆笙箫也皱眉，这、这到底是谁吓谁啊？
　　“唉，雨停了，真难受。”浅绿公子摇着五彩的扇，继续抱怨。
　　陆笙箫觉得自己耳朵有问题了，什么叫“雨停了，真难受”？在阴雨连绵的这个时候，他经常犯个小病，总是咳嗽不止，极其难受，他最讨厌下雨天了。
　　不过……这时陆笙箫才发现，浅绿公子的衣衫竟是全湿的，连带着黑亮的头发，都滴着晶莹的水。难不成，真是个水妖？
　　“喂，你看够了没有啊，你再看我就——”话没说完，那浅绿公子就抱紧了自己的身体，表情极其痛苦，然后爆出一句“救救我”便直接不省人事了。

　　陆笙箫是个善良心软的人，虽然怀疑这浅绿公子的身份，但还是不忍心丢着这么一个人在山上，于是和很多的鬼神故事里写的一样，把他带回了家。
　　其实陆笙箫也有这么想过：如果是人，那他算是救了一命；如果是鬼，救了他之后或许会得到他什么回报，最好么，把自己身子给弄壮实了；如果这之后鬼六亲不认要杀自己，他也没什么怨言，早死早超生，反正这病怏怏的身子是个累赘，还不如早去六道轮回。
　　不管怎么说，先救了。
　　不过陆笙箫去山上采药，突然就带了个人回来，这肯定要引起一点骚动的。邻居们纷纷上门询问，也有人传言这带回来的人其实就是一个妖怪，总之有各种流言蜚语。但都被陆笙箫淡淡的一句话给断了：“不过是看着伤者不忍心不救罢了。”
　　其实陆笙箫自己心里也怀疑着。
　　救了他回来，细细把了脉，居然没有脉象；给他擦干身子，却总是听见他梦呓要水，一杯又一杯，最后连一向温柔的自己都火了，打了一脸盆水就给他泼上去，却总归是没听见他的声了。
　　不过在人家睡着的时候，陆笙箫偷偷观察过他。
　　眉目如画，眼睛虽没睁开，但可以想象里面蕴了怎样一汪水。唇形很好看，虽然苍白了点，但可以想象它红润的样子。下巴微尖，脸的棱角却不分明……其实算是一个秀美的男子。
　　陆笙箫想起他看过的一些风花雪月的小说，里面的男子都是这样的。
　　其实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女子。不过陆笙箫都借口推脱了，说什么自己无父无母，怕折煞了对方，这一来二去的，都已经十八了。
　　而且对于女子，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不能说是厌恶，但总归也不是喜欢，或许跟他从小便跟着无妻儿的医者的缘故吧。他跟女子之间的相处总是隔着层东西，他也觉得，如果娶个不喜欢的女子，就算能给她好的生活，但没有感情，终归还是算误了她的终身。更何况，以他现在的情况，怎么给得了好的生活呢。
　　正这么想着，床上的人动了动。
　　难道又渴了？倒了碗水才转身，就见那公子已经起身，鼓着张嘴，双目圆瞪，气呼呼地看着自己。
　　这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语气甚是不善，隐隐又含着不满。
　　陆笙箫黑线，又怎么了，明明是自己把他给救了吧，怎么反倒怪起自己来了？有人会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么？
　　“是不是你？！”语气似乎更凶了。
　　“正是在下。我虽然医术不精，但看到病者，总归还是无法放下心的。”陆笙箫谦和有礼地答道。
　　“病、病者？！你说我是病者？”浅绿公子跳起来，“我哪里像病者了？！！你分明是乱说！”
　　陆笙箫简直被他的无理取闹给蒙住了：“这位公子，恕在下才疏学浅，斗胆问一句，你既然不是病者，又为何没有脉象？在睡梦中拼命喊着要水，贪而无厌——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你这庸医居然说我得了怪病？！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得怪病了啊？算了算了，不跟你废话，我走了！”浅绿公子暴跳如雷，气呼呼地摔门而出。
　　“喂，下山应该走这边啊——”眼看着他走出去，陆笙箫才发现他错了方向，急忙追出去，却已看不到人了。
　　怎么可能走这么快？要离开他的视线，总归要走出一段路吧……而他，没有脉象，对水贪而无厌……难不成真的是鬼，而且是个水鬼？
　　但那水鬼终究是走了，没伤害自己，还没说要实现自己什么东西。
　　陆笙箫轻哂。难道自己还在耿耿于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