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月云霜曙

7、06

　　六

　　素还真回到自己的营帐，夜已经深了，很快太阳就会从东方升起，可是从没有哪一刻他如现在一般，希望那一刻永远不要到来。可是没有办法，帐外渐渐地亮起，素还真一夜未眠，坐在床上一毫也没有动过。这时，帐外传来喧哗声，这声音惊动了素还真，他把叶小钗叫进来问，原来是青阳子在外面。

　　素还真打点好自己，还是让青阳子进来了，虽然自己并不是那么想面对他。

　　行过礼之后，青阳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素还真，素还真亦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比起三日前的意气风发，此时的青阳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一头红发如今如乱草般扣在头盔里，胡子拉渣的也没有打理，眼眶深深地陷下去，眼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也不知几日没有好好睡一觉。看着青阳子这模样，素还真又觉得有些心软，便问：“将军还有何事？”

　　青阳子的眼神转向一旁站着的叶小钗，突然拜了下去，叶小钗一愣，望向素还真，却没有动作。

　　“陛下孤身犯险，求叶统领无论如何亦要保护陛下。”

　　听他这样说，叶小钗将他扶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在地上写了四个字——为所当为。

　　紧接着，青阳子又朝素还真拜了一拜：“万请陛下无论发生何事亦要忍耐，青阳一定想方设法营救陛下归国。”

　　素还真看他一眼：“弃天帝武力之强简直骇人听闻，你要怎么救？”

　　“青阳暂时还想不到，但青阳相信，就算他真是神，亦会有其弱点，青阳有生之年一定竭尽全力，请陛下一定要等青阳。”青阳子看着他，眼神清澈明亮，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犹豫。素还真听得也有点动容，他想起年少时与青阳子一同读书游猎，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兑现。素还真站起来走到青阳子身边，将他扶起：“吾相信你，吾也答应你，无论发生何事绝不会放弃……你……一定要来。”

　　抓住青阳子手臂的手指十分用力，就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一截浮木，素还真虽是表情平静，然则掩盖在这平静下的恐惧之深却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仅仅在这一瞬间，青阳子看到了这庞大冰山的一角，他郑重地点头，许下对他来说，这一世最重要的承诺。

　　已是弃天帝所提之日，素还真的决定早已被全营的将士知晓，所有人沉默着，目送他们的君王，踏上这一段无比屈辱的路程。素还真白衣素缟，只带了叶小钗与几名贴身的随从，轻车简从地去了异度魔国的营地。

　　在营外迎接的是断风尘，这名昔日银锽朱武的手下大将，最后毫不犹豫地投靠了弃天帝，素还真亦绝对相信在朱武之事上，他定是踩了狠狠的一脚。

　　断风尘虽是名将，在私生活上却一贯放浪，此时见着素还真，亦忍不住开口调戏：“吾昔日在战场上见到贤王，只觉得英气逼人，如今贤王这副模样，真是我见尤怜。”

　　素还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吾亦没有想到，弃天帝身为异度之皇，居然大度若此，他之手下竟然也敢明目张胆地觊觎王者之物。”

　　“呵，贤王之言真是利若刀锋，贤王此言是承认自己是弃皇之人罗？”

　　“弃天帝允吾以中宫之位，断将军想来是不记得了。”

　　“岂敢岂敢，贤王，哦，是该改口称贤皇后，请吧。”

　　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素还真跟着他进入了王帐之内。弃天帝正在里面等着他，虽是寒冬天气，他仍只是穿一袭华丽的黑色长袍，斜倚在宽大的王座上，半敞着胸膛，异色的双眸看着进来之人露出十分兴味的笑容。

　　叶小钗被挡在了外面，素还真朝他摇了摇头，让他安静等待，断风尘也退了下去。

　　弃天帝啜饮了一口水晶杯中的葡萄酒，打量了素还真一番：“果真没有让本皇失望，贤王此番模样可真称得上绝色天成。”他语中带了惊叹之意，素还真却听得脸上一僵，微微偏过头去。

　　弃天帝伸出手：“吾知你怕寒，过来让吾暖暖，火焰城比这暖和多了，你一定喜欢。”

　　素还真一动不动：“吾听闻火焰城的天魔宫还有另一位主人，不知弃皇打算如何安置吾呢？”

　　弃天帝收回手：“你问的是苍啊，你们同是一国之君，身份地位相当，本皇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素还真心里暗骂了一句无耻，又道：“玄国崇尚简朴，凡事皆可从简，可是琉璃国向来注重礼节，吾又是一国之君，婚嫁之事岂可连普通农人都不如？弃皇若真有心迎娶素某，可否依琉璃国之礼来办？”

　　“嗯……你倒说说看。”

　　“吾琉璃国对礼仪尤其重视，迎婚嫁娶有六礼之说，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纳采乃是六礼之首，《礼记.昏义》日：纳采者，谓采择之礼……”

　　见素还真大有要长篇大论的倾向，弃天帝赶忙叫停：“你直说，这六礼办下来得花多长时间。”

　　“皇家礼仪格外麻烦，你我虽不必完全按照规矩来，该行之礼亦不可废，这真要细算下来，多则一年，少则半年，素某整理后过几日可呈弃皇详阅。”反正是拖延时间，素还真自然是往长了说。他的心思弃天帝一眼即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片刻道：“行，都依琉璃国之礼来办。”

　　弃天帝答应得如此爽快，素还真心下讶异，还是飞快地答道：“谢弃皇。”

　　“吾答应你此事，你是否也该投桃报李，答应本皇一件事？”

　　“弃皇请讲。”

　　弃天帝再度伸出手来：“过来。”

　　素还真为难地看着弃天帝伸出的手，万分不愿意，可是他不愿因小失大，稍一权衡便将手轻轻地放在弃天帝的手中。

　　素还真脸色苍白，他虽早有准备，但弃天帝的动作还是吓到了他。他正要说话，帐外的叶小钗听到声响闯了进来，营帐外面之人都拦不住他，有几个跟着冲了进来，一眼瞄见到帐内情形，赶紧退了出去。

　　“出去！”

　　弃天帝还未开口，素还真已喝道：“叶小钗，出去！”

　　叶小钗见状心内一阵挣扎，最终默默退了出去。素还真终于松了口气，此时情形不比他预料得好，但也不可能再坏到什么程度了。可是，这一口气还没顺下去，又听弃天帝道：“吾之皇后，吾可以答应你对婚事的要求，可是指望吾会因此禁欲，吾该说你天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