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月云霜曙

44、43

　　四十三

　　半个月后回乡省亲的将领名单送到了兵部，素还真要了一份来看，里面并没有青阳子的名字。素还真看完脸色就不好，把折子往地上一扔，半天没说话。叶小钗将折子捡起来放到素还真手边。

　　——或许是真的走不开。

　　“你不必为他说话。”素还真闭着眼睛，手指敲了敲膝盖：“他若不是变了心，定然是真的对吾起了疑心。风随行的猜测没错，叫他盯紧撒手慈悲，从他身上着手要容易些。……你今晚陪吾回宫，吾要会一会无衣师尹。”

　　叶小钗点头，问是否要先告诉慕少艾一声。素还真撇了撇嘴，道：“他现在一心扑在千叶身上，哪里还顾得了吾。”话虽这样说，叶小钗还是去见了慕少艾。慕少艾果然在陪千叶游戏。

　　听到叶小钗的脚步声，千叶摇摇晃晃地向他走过来，抱着他的小腿，喊：“爹亲！”叶小钗无语地看着这孩子，慕少艾赶紧将千叶抱了回去：“小祖宗，你怎么见人就喊爹，这不是要人命吗。”叶小钗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千叶还是张开手臂对叶小钗喊“爹亲”，黑洞洞的眼框看着有点渗人，慕少艾将他抱住，知道叶小钗来肯定有事，便问：“怎么了？”

　　叶小钗将他的手拉过来，在他手心里写字，慕少艾看完，“哦”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是青阳子回来了？”得到否定答案之后心里好受了些，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明天就回。

　　“辛苦你了。”慕少艾说完，千叶又不安分，伸手要抱叶小钗传的腿，慕少艾没办法，干脆将他抱了起来，说：“爹亲有事要忙，别打扰他了。”千叶听了，似乎有点失望，垂下了双手。叶小钗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慕少艾见状，说：“他要是能有你一半亲近这孩子就好了。”

　　叶小钗摇了摇头，平日里都是慕少艾陪伴千叶，他对这孩子并不亲近，只是相比起素还真对他不理不问的态度，算是好上许多。不过千叶的存在始终是素还真的一块心病，恐怕这辈子都难好。幸亏还有慕少艾关心，也好在慕少艾当年坚持要把他带出宫来，否则若是任他在宫里长大，素还真那种态度，这孩子恐怕根本就长不大。

　　叶小钗正要走，慕少艾马上叫住他：“我想教千叶识字，可是他这样子……”慕少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不知该如何着手，你能不能劝劝素还真，世上总有这样的能人，或许有办法……”

　　叶小钗知道他的意思，没有等他说完，只是缓慢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便再不发一言地走了。慕少艾抱着千叶，心里更加失望。

　　自从跟慕少艾搬出去后，素还真就甚少回宫。他不在，宫里的人大部分也就谴散了，只留了几个信得过的带出宫去，又留了几个还在原来宫里打扫，以备万一。

　　这次素还真回来，身边也没带其他人，所以有些贴身事还得叶小钗亲力亲为，好在叶小钗跟他跟惯了，这些事也习以为常。安顿好后，见时间还早，素还真就去了御书房坐坐，素续缘见他回来异常高兴，拉着他说了好久。素还真见他不小，催了几句亲事，素续缘无奈地说，以前看臣子们催着爹亲娶妻，如今轮到自己了，才知道这事有多烦人。素还真就笑，说吾儿长大了，这些事也是时候考虑了。家事、国事、天下事，两人说了很久，素续缘说起前些日子素还真下的旨意，很得边将的意，许多人几年没有回家，有这机会，都很高兴。

　　“这是好事，自然高兴，不过也不要乐极生悲，一则要防范逃兵，二则要小心魔人趁隙进攻。”

　　“儿子知道了。”

　　素还真满意地点头，又听素续缘说了许多政事，他分析处理起来已经很有样子，素还真十分欣慰。两人在御书房用了午膳，素还真才离开。之后他又去了云渡宫，庙宇中气氛祥和一如过往，只是一页书已经不在这里。

　　素还真去参拜了先祖，想起年幼时常常被罚跪在此反省。那时候一被罚跪他就哭，抄书也哭，练功也哭，其实也不是爱哭，只是哭完之后一页书会给他洗脸，拿帕子帮他把脸擦干净。一页书虽然沉默又严肃，可那个时候却非常温柔。待他哭完，该罚的还是要罚，该如何还要如何，一页书对他十分严格，从来也不纵容。素还真想到那些事情，觉得又有几分怀念。

　　他成人之后，不再那么爱哭，有烦恼的事也会i常常来这里，在此地时，他会觉得格外平静。

　　只是……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是他太过贪心，非要贪恋这红尘，才会乱了心绪。

　　素还真回到寝宫，唤人去召无衣师尹过来，自己泡了茶，摆了棋盘等他。

　　没有多久，无衣师尹来了，素还真赐坐，又亲自给他斟了杯茶，让他陪自己下棋。这一下便从下午下到了晚上，素还真又留他用膳。眼见月上枝头，素还真没有要放人的意思，无衣师尹有些坐不住了，说：“夜已深沉，臣家中尚有事……”

　　“有什么事比陪朕重要？”素还真一挑眉，问。

　　“……没有。”

　　“那继续。”

　　无衣师尹只好陪着他继续。好不容易一局棋下完，无衣师尹觉得可以走了，没料素还真又开了一局，无衣师尹估算着这局棋下完，天都亮了，只好说：“实在太晚，臣留在宫中恐怕引人闲话。”

　　“古有君臣一体，禀烛夜谈的美话，今日你我效法效法古人又如何？”素还真毫不在意地落下一子，抬眼看了他一眼：“师尹这般坐立难安，是不想陪吾下棋？……还是，师尹想做些别的？”素还真语带挑逗，无衣师尹却不敢应答，只能道：“不敢。”

　　“哦？吾的师尹居然说不敢了。”素还真挑起他的下巴：“吾却要说，师尹胆子可是大得令吾讶异了。”

　　无衣师尹知道今天逃不过去，自己怎么做都不对，赶紧跪下求饶：“上皇饶命。”

　　素还真一边玩弄着手上的棋子，一边道：“饶命？你跟青阳子的协议是什么？让吾猜猜。你们两个合着来骗吾，你帮他向吾隐瞒实力，他给你什么好处？不过不管他给你什么好处，他必然是不许你碰吾，怎么，吾留你在宫里待得久些，就怕成这样？”素还真笑：“你们的合作如此薄弱，吾甚至不须费心挑拨，青阳子就会杀了你。”

　　无衣师尹无话可说，素还真说的都是实情，他也知道，青阳子会与他合作完全是因为不想直接与素还真对上，青阳子毕竟还是爱素还真，他不愿两人真的走到无可换回的那一步。

　　“你想要保命，到底还得看吾允不允。”素还真说完，又讥道：“你不是还想着向吾讨一味香么？吾现在给你，你有胆子要吗？”

　　“……”

　　“吾就是要你在此跪上一宿，事情传到青阳子耳朵里也会变了味，你想与他合作，未免太天真了。谨慎选择合作的对象，是保命的第一步。”

　　无衣师尹跪谢：“上皇教训的是。”

　　素还真满意地点点头：“那你现在要如何选择？”

　　“还请上皇示上。”

　　素还真冲他勾勾手指，把他叫到身边来。他给了无衣师尹一块玉佩：“拿这样东西给撒手慈悲，自然会有人与他联系。吾也不怕跟你说实话，吞佛是吾藏在魔国的内应，接下来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无衣师尹听得脸色一白，他没有想到素还真为了对付青阳子居然会这么做——与外敌勾结，这件事放谁身上都是死罪。他知道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身了。素还真看他脸色，就知道无衣师尹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抿了口茶，对他说：“跪安吧。”

　　“是……”无衣师尹惊醒，失魂落魄了离了宫，此时，他是真的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