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月云霜曙

2、01

　　一

　　素还真没有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弃天帝掌管异度魔界仅仅十天，就派人送了封信来，说是邀他三合岛一聚。

　　三合岛乃是三国交界处的一座小岛，因地理位置正好处在三江合流之处，又是三国边界相连之处，是以成为一座三国互通有无的贸易中转站，此地势力也因而交错复杂，成为一个三不管的地带。

　　弃天帝邀请素还真三合岛一会，想来玄国亦会收到同样的信函。

　　素还真手执约柬，这些日子琉璃国安插在魔国的密探不断传来信息，都在诉说着魔国这位新的君王是如何强横，此次会面实在难以预料会发生何事，若是对方真要再度将三国卷入战争之中，那么这次会面便极有可能是个陷阱。

　　不过，所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算是个陷阱，他也的确需要去亲自会一会这位弃天帝，看一看到底是怎样的男人敢以弃天自许。

　　那么，同行的人选……

　　素还真习惯地以手指敲打着桌面，心里已经有了人选——有他在身旁，就算对方如何武功高强，至少安危是能保证的。

　　在去之前，还需拜会国师，请他辅助太子监国……素还真看着坐在一旁努力学习如何处理政务的亲儿，忍不住露出温和的笑容。

　　说起来，续缘已经及冠，也是该考虑一下他的婚事了……

　　半个月后，素还真一行人已经抵达三合岛，这里比起琉璃国的皇宫要冷许多，素还真披着雪白的貂裘，手里拎着手炉，还是冷得直缩脖子，身后的护卫叶小钗看到便上前一步将伞挡在风雪吹来的方向。

　　素还真摇了摇头：“没事的。”离会晤的日子只剩一天，琉璃国与玄国都已经安置下来，两国的官员私下里相互也见了几面，意思都是要见过弃天帝搞清楚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再作下一步打算，毕竟这人不是打过几十年交道的银锽朱武，他的资料实在贫乏得可怜。

　　玄国的六弦之首掌管玄国的时间比素还真的年岁还长些，那人是只名副其实的老狐狸，玄国能人不计其数，却无人能撼动他分毫。他除了本身武功高强外，其性格手腕亦十分强硬，玄国在他的掌控下有如铁桶一块。苍到三合岛亦有数日，却完全没有露过面，不是十分自大，便是胸有成竹。

　　“叶小钗，明天你同吾一同去见一见弃天帝与苍，风随行与其他人守在外围。吾身边只有你一个，安危就全靠你了。”

　　叶小钗立即跪在他身前，素还真扶起他：“吾说过免你跪拜之礼，素某承蒙你多次相救，早不把你当外人了。”

　　叶小钗坚持拜下以示决心，素还真拉他不起，便道：“吾冷了，陪吾回营吧。”说着一只手搭在叶小钗的手臂上，叶小钗便将伞递边旁边的人撑着，扶着他一同回营去了。

　　第二天晚上，异度魔国的营地时升起了篝火，款待从异国来的客人。主席之上，自然是此次做为东家的异度魔君弃天帝，只见他一身黑发黑袍，异色的双瞳似笑非笑，慵懒地倚在王座之上，座下魔国舞者身穿轻薄的纱衣正在妖娆起舞。他的眼光并未放在舞姬之上，反而在座下两位客人之间流转，饮下了金杯中的美酒，以此掩去了嘴角的笑容——此次会面比他所想要有收获啊。

　　坐在左手边的是玄国的弦首，虽是一国之君，却是身着一身飘逸的道袍，曼妙歌舞之中显得格外淡漠，清淡眉目中更有几分出尘之姿。他孤身前来，胆量非凡，那双细长的双眼中似乎总含有算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现场的环境。

　　右手边的就是琉璃国的贤王了，似是怕冷，他穿得比常人要多些。素还真酒量不好，只饮了几杯，酒气上来，已是脸泛红潮，在白毛貂裘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面若芙蓉。他的护卫坐在离他一步远的身后，素还真时不时扭过头去与他说话，神态温和。

　　此处和平安宁，但弃天帝知道，琉璃国与玄国在营外都布置有军队，一旦这里有何异动，便会迅速围攻此处。苍胆敢一个人来，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极度自信，而素还真身后的侍卫亦不是普通高手，不过这又如何？在弃天帝眼中，世俗的武力再强大，都不值一提。弃天帝原本亦是想趁此机会挟持素还真与苍两人，不过在真正见到这两人之后，弃天帝改变了主意——他有了更感兴趣的事。

　　酒过半旬，弃天帝站了起来：“本皇今日邀二位前来，只有一件事——”

　　他的动作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素还真放下手中的酒杯看了过去，苍却仍是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吾原本是想，玄宗琉璃二国归顺异度，吾便做个顺水人情，放二位生路。”他言语坦然，依然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根本不需同考虑其他结果。比起他话里令人震惊的内容，弃天帝语气中透出的自负更令人侧目，连向来淡然的苍都忍不住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看这人究竟是自大地过了头，还只是单纯的疯子。

　　而弃天帝接下来的话更令人不敢置信。

　　“不过今日见了二位，本皇改了主意——两位若是入主火焰魔城的中宫，三国便可缔结永世之好了。”

　　话音才落，原本站在素还真身后的叶小钗一步向前，背后一刀一剑插在面前的酒桌之上，桌子立刻被劈成两半，美酒佳肴散了一地。素还真原本浅笑吟吟的脸上也如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地看着弃天帝。双方正是一触即发，可是弃天帝仿佛没有感受到现场紧张的气氛，接着说道：“两位身份地位都相当，若要分个高下实在困难，不过就以平妻论处，如何？”

　　眼见弃天帝根本没把琉璃国的威胁放在眼里，自说自话一般地决定两人的身份，苍觉得实在可笑。他扫了扫衣袍下摆，百无聊赖般地站起来：“吾还道异度魔界出了什么能人，谁料又是浪费时间。素闻贤王泡得一手好茶，可否惠赐一品？”说着他望向素还真。

　　素还真原本升腾的怒意被他这一眼看来，平静了不少。琉璃国与玄国此时结成了天然的联盟，苍的举动是不意在此处动手，素还真于是笑道：“弦首怒沧一曲天下平，吾亦感兴趣。”说着，伸出手由叶小钗抚着站了起来。苍道了一声请，两人相携而去，完全没有人阻拦。

　　苍随着素还真回到琉璃国的营帐，素还真进了营，先把貂裘脱了，又接过叶小钗递过来的手炉，然后对苍说：“素某生在江南长在江南，不惯北方寒冷，让弦首见笑了。”他说着请苍坐下，这时外面的侍女送进来一壶茶，素还真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这是琉璃国特有的高山云雾茶，弦首请尝尝。”

　　苍没有动：“吾想饮的是贤王亲手泡的茶。”

　　素还真一笑：“年轻时闲着学来的手艺，好多年没泡过，怕会让弦首失望，这茶乃屈世途所泡，屈世途是天下第一的泡茶名手，弦首喝了定然难忘。”他本饮了酒，帐篷里又暖和些，脸被熏得发红，这一笑起来更形艳丽。苍低首抿了抿茶，早就听闻琉璃王族乃是天生的半仙之体，个个姿容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素还真叫叶小钗出去守在帐外，才缓缓道：“今日三方会谈至少可以明了弃天帝的态度，你吾也要各自回去备战了。不过今日观弃天帝气度形态，素某虽不擅武艺，也可以看出其不凡之处，想来是会有一场硬仗了。”

　　苍道：“琉璃国有苦境第一人做靠山，有何可惧？更何况贤王在以贤德著世之前，亦是战场上的一名智将。”

　　素还真笑了笑，脸上居然浮现几分羞涩：“不过是年少时贪玩罢了，倒是吾国大将青阳子，百胜不殆，才是真正的将帅之才。玄国与琉璃世代交好，此番魔国又将挑起战争，双方还需继续精诚合作，齐心御敌才是。”

　　“玄国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也免不了要长剑饮血了。”苍道，脸色是一贯的淡然，却隐隐透露出凛然之威。素还真心下一悚，心知今天晚上弃天帝所言是激起了苍的杀心。玄国有两把名剑，一者明玥，一者白虹，明玥的主人乃是一名不出世的剑界奇才，而另一把白虹则是苍的随身佩剑。白虹轻易不出鞘，出鞘必杀人，苍之所言已是起了杀人之心。

　　帐篷外的叶小钗似乎也感觉到内中的杀气，不放心地探进头来查看。

　　素还真回过神来，冲他摆了摆手表示没事。苍站了起来，揖手道：“多谢贤王招待，苍要回玄国了。”

　　“是啊，吾亦该回去准备了。”素还真亦拱手回礼道，亲自将苍送回了玄国的营地。

　　他抬起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北风吹得愈加紧了，素还真拉拢了斗篷，心想，果真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