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浮生多少年》浮叔

21、十月二十一

　　清晨，细雨。
　　十月里的古木沧桑得快凋落，清寒的空气里满是霜华般的萧瑟。
　　惨白如纸的天际边渐渐地缓上了几许阴霾的云霞，曦光也一如往常地铺满枝头。
　　遥远的寺庙厚浑的钟声久久没有响起，一地的昏鸦却觅食着那腐烂而柔软的□□。
　　血腥被雨丝幻化成如墨般的千丝万缕的悲寂和苍凉。腥臭如同一片浓重得不可磨灭的烟雾。
　　鬼魅的云霾一般地缭绕在整片都城内上空，遍地残骸，旌旗倒地，战车弭乱，尸体横扫，血流成河。
　　远处，似笙似笛的声音自萧萧落木飘来，浸湿了雨丝的彻骨透寒。
　　那衣袂荏苒的少年倚在老树上，他双眸紧闭，面容已是令人心悸的青白色。若不是他轻轻颤抖着的睫毛，旁人见了也大抵以为这是地上众多尸体中的一具吧。
　　寒骨的风长驱直入南都，将老树的繁茂枝叶吹得猎猎作响。
　　那一刻，落叶纷纷满四邻。
　　“沉兮？”
　　桑止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那白衣犹雪，清冷如斯的人已早自己面前好久，好久了。
　　久得自己却浑然不知。
　　其中一片枯叶轻轻地飘落于他那黑玉光泽般的青丝间，如同静止了的蝴蝶，落在雪山之巅的神祗的发梢间，一转眼恍若沧桑已逝，日月老去。
　　“你看，都怪你不帮我……我的南军，全军覆灭了啊……”桑止哑着声音微微苦笑道，他吃力地撑着树干，微微往前走了一步，半响后停住，说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你……真的，都不怪你……是我，太急功近利的。”
　　“南靖帝是你杀的？”长久时间，沉兮终于开口问。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我吗？”桑止眉目浅笑地望着眼缠九尺白绫的他。
　　长久没有任何答复。
　　直到寒风从遥远的天际而来，长驱直入闯进桑止的胸口，冷得刻骨。
　　“如果我告诉你，南靖帝的尸骨在何处，你能原谅我吗？”就连同胸口那支断箭都在颤抖，桑止问。
　　“不能。”这次是很干脆的回答。
　　“……好，既然说不上情谊了。我们来谈个条件吧，你帮……帮夜芜取得天下，我将南靖帝尸骨安然交换给你。四年后，我任你处置。”
　　“帮夜芜……夜芜用什么收买了你？”这话里，似他疏离的冰讥。
　　“他说……会让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桑止轻轻地说道，这话，虚弱得仿佛一口气便能吹散。
　　“噢，很不错。至少我给不了。”只见沉兮他轻轻一声笑，面容清冷如天山寒玉，孤傲若江边明月。
　　“我想，想告诉你……其实，南靖帝的尸骨我没有送去给夜芜。”桑止轻轻一笑，笑容都浸出了血水来。
　　“这我早就知道了。你的死士并非人人都不怕死。”沉兮寂寂地道。
　　桑止看着刺入心口前那明晃晃的长剑，抬了抬眼笑笑：“其实我故意安排要那个死士告诉你的……我怕……我怕你着急，咳咳……着急找不到南靖帝的尸体了，咳咳咳咳……”
　　他咳得满脸通红，仿佛是一张白纸上抹了两抹胭粉。
　　“我说了……四年后任你处置……怎么，怎么你等不及了？咳咳……”
　　寒霜般的长剑在晨曦中泛着明晃晃的光芒。
　　天地间，风往年，纷纷扰扰的落叶散落在四旁。
　　春光凋尽，风声缓缓。
　　光阴荒芜，苍生浮屠。
　　风音过耳，犹如昔人在侧。
　　“十月，二十三日……生日快乐。”轻轻地一句，便随着那抹荏苒的身影猝然跌倒在地上……
　　岁月在那句话说出第一个字，便早已缄默无声。
　　日月再转，积雪成川。
　　转经轮响，一宿梵唱。
　　十月的秋，落叶如若枯死的蝶，欷歔了那些长久而沉默的过往。
　　自此，他眉的颦、眸的笑，已被朱砂笔一笔勾抹掉。
　　从此，世间再无那个长久等候在雪山之上的那薄衫少年。
　　多年后，才回首。
　　苍茫的晨光，还依旧。
　　走得太远，都忘记了悲欢离合的荒谬。

　　十七年前的十月二十三日，你收养了我。那日正好是你的生日。
　　十七年后的十月二十三日，你亲手杀了我。今日也是你的生日。
　　我喜欢了你整整十七年。
　　我甚至比南靖帝爱得你更要长久。
　　甚至比他爱得你更要深切得多。
　　其实，若是可以的话，四年后，等我篡位登基，我将南靖朝的江山，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你手中。
　　我想要夺这九州的江山，争这繁华的天下，只不过是想还你当年的愿望。
　　当初南靖帝不愿为你罢黜后宫，不愿公告世人，不愿为你扬名立世。我桑止便为你废除后宫，公诸于世，为你名留青史。
　　就等四年，等四年里我把一切都完成好，把江山完好无缺，重新烙上南靖朝三个大字时，我便会亲手将我的眼睛剜下来，再交还给你。

作者有话说

　　10月21日完稿，10月23日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