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我爱你》大羊soyo

27、之十九上篇

　　“贤者大人，其实没必要马上就来圣湖，毕竟箱子已经抬回皇宫严加看管了。”银蓝光华里的女子低声道，却发现村田的脸上混杂着迷茫，目光有些呆滞地望向森林深处。

　　赫拉莉珂的遗落终年笼罩在银蓝色的水雾里，朦朦胧胧的雾霭缓缓在空气里流动扩散，亦真亦幻，仿若幻境一般令人迷乱。

　　村田总觉得有什么在森林深处呼唤他，那种遥远的感觉却异常怀念。四千年前他来过这里，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有着更深切的联系。在沙妖叫出那个叫“亚速”的名字之后，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翻涌冲撞，那片迷离陌生的蔚蓝又铺展开来，实际上却一片空白。他本能地觉得，他会在这里遇见谁，或者，是有谁在这里呼唤着、等着他。穿不透的银蓝氤氲，扑面而来潮湿冰冷的空气夹杂有一种隐约的哀痛，无言渗满整片森林。

　　村田的心情蓦得就沉重了下来。不同于四千年那种离别的哀伤，这又是另外一种极为亲近复杂的感觉漫开堵在胸口，他加快步伐向湖的方向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有谁在浅浅吟唱，细长悠远带有宗教一般圣洁的安详却又听不清楚，含含糊糊忽高忽低的音调终究像围绕在周围的银蓝雾霭般虚无缥缈却不曾散去。村田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聆听，忽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曾经听过，而且听过很多遍，就在他的耳边；他甚至嗅到了吟唱者的气息，无比熟悉的气息，仿佛陪伴了他几千几万年的气息。

　　茱莉叶见大贤者有些失神地向湖走去，也就一言不发跟在身后。毕竟在真魔国人民的信仰里，真王和贤者就是绝对正确的存在。

　　村田的脚步已经落在湖边了，茱莉叶忽然想起圣湖只有魔王或特别被允许的人才能无恙进入，否则就会像上次孔拉德一般被湖水灼烧，她正要出声提醒，村田已经迈入湖中。四周一片寂静，雾更浓了些。她下意识地停在湖边，似乎有人命令她停在那里。

　　村田有些茫然地在湖水里行进，湖水冰凉，凉到心底，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耳边那种吟唱声愈发清晰，萦绕在耳边，绵绵长长，仿佛述说遗失在洪荒里的故事。

　　村田就这么恍惚地想着，忽然看见湖心雾气里有淡淡的光亮，一闪一闪，并不特别显眼，但那光亮确实是移近了。村田反而停了下来，站在赫拉莉珂圣湖幽蓝的波光里，静静地等待光亮的主人。

　　雾里的影越来越近，银蓝薄光里透出模糊的身影。那些迷蒙的雾霭似乎受到来者的操纵缓缓散开，不知从哪里透出的光亮使村田看清楚了那个人，曾经一模一样的脸：清淡的轮廓，纤细的烟眉，深沉不见底的黑色幽瞳，披散微浮在湖面上乌沉的发。女子身着一件素雅的月白长袍，领口有繁复的淡金暗纹交错；银蓝腰带上绣有三颗金星，倚在月牙型的护玉里，随着女子的走动不时闪着淡淡的光。

　　“你……你是逃出去的沙妖？”村田开口问道，随即又摇了摇头，这个女子身上并无任何妖气，甚至没有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但他就是觉得莫名熟悉。

　　“忘记我了么，”女子凝望着村田的眼，慢慢靠近，忽然伏在村田怀里，“你曾经求我赐予你容器……”

　　“赫拉莉珂……女神？”村田有些不可思议，四千年前他只听到了她的声音而已。神的真身不容于人所窥探。

　　赫拉莉珂的身子不易察觉地轻颤，她把头埋在更深的颈窝里，黑色冰凉的发摹挲过村田的脸颊，村田也微微颤了一下，任由她环住自己的肩头，一只手就那么自然地抚过冰凉的长发，轻拍起她的脊背。这样的姿势就像长久以来的习惯自然而亲切，村田并不觉得惊讶。

　　“我等了你……几千几万年……一直在这里……”赫拉莉珂呢喃道，自语一般，“四千年前我力量衰弱，不能见你，我终于……”

　　“几千几万年……四千年……”村田的心里越发堵得难受，他忘记了什么，他究竟是谁，为什么她会知道他，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等他？

　　赫拉莉珂抬起头，把身体撑远了些，一只手抚上村田的脸，冰凉没有温度的纤长的手指沿着眼前黑发少年清矍的脸缓缓滑动，忽然一声极轻的叹息：“……亚速……亚速哥哥……”

　　翻涌的记忆随着赫拉莉珂的一声轻叹纷沓而来，那是他所不知道的，贤者不知道的，属于神的记忆——九魅三神掌管月亮的神，月神亚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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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速哥哥！亚速哥哥！”清亮的少女呼声在九魅天里回响，身笼月白轻纱的曼妙少女在齐整水晶石铺就的回廊里急急奔跑，一头乌亮的秀发在和风里飘扬，回廊外悠悠的祥云也被抛在脑后。一路上经过的掌灯侍灵巫女都险些被少女撞倒，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回望少女跑远的方向抿嘴轻笑“赫拉莉珂大人还是这么有活力”“他们兄妹两感情还是一样好”“亚速大人再不出来整个九魅都要被翻过来了，呵”……

　　赫拉莉珂只顾着向前跑，她知道她能感觉到哥哥在哪里。亚速和赫拉莉珂，上主神创造出来的双生兄妹，一个掌管月亮，一个掌管星辰。自天与地相分离的那一刻起，他们居住在九魅，蒙受着上主神的恩泽俯仰于天地之间，与天地同寿。另外一位掌管太阳的神祈阿摩司因时间交错始终未能相见，一直以来，九魅天里亚速与赫拉莉珂相守成长。

　　“亚速哥哥！你又跑到这里来，主父正要召见你！”赫拉莉珂忽然跳出回廊，透明结界里有云从她脚下飘过。

　　不远处有一片沉寂的湖，幽蓝的波光瞬息变幻。湖边一个穿着黑色织锦长衫的少年回过了头，漆黑的长发搭落胸前。看见月白少女跑近，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主父要召见我吗？”

　　“嗯！亚速哥哥，你老是到魂之大湖（介个名字耳熟滴挖~~~~~）边来，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赫拉莉珂跑近掂脚环住少年的肩头，乌黑冰凉的长发与乌黑冰凉的长发纠缠着垂落。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湖边，一模一样的脸挨着同样的温度。

　　“诶，”亚速叹了口气，轻轻把赫拉莉珂的手从肩上拨下来，“你这样我怎么去拜见厅？”

　　“哦~”赫拉莉珂调皮地一吐舌头，改环为挽，拖着哥哥走远。

　　此时正是日月交汇的瞬间。掌灯侍灵巫女点亮了湖边七颗长明灯，指引着魂灵汇入魂之大河。

　　一匹雪白的天马悄然越过魂之大湖，矫健的四蹄像焰火般燃烧，骏马打着响鼻，马上的人扯下金色的披风轻盈落下，掌灯侍灵巫女慌忙跪下鞠礼：“阿摩司大人……”

　　金发的神祈随意地摆了摆手，盯着远方模糊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拜见厅出来，一路上赫拉莉珂都在雀跃明天九魅天里点亮长明灯时就可以见到从未谋面的太阳之神阿摩司，“哥哥，你说会是个怎样的人？”赫拉莉珂摇着亚速的手臂第N次问道。

　　“我也没见过啊。”亚速有些头疼起来。太阳之神阿摩司，他想，应该是一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神祈。

　　亚速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魂之大湖边，凝望湖面瞬息万变的幽蓝波光。魂灵最初都带有迷蒙的银蓝色，汇集在魂之大湖里，整片湖也笼罩着这样的光晕。被选中的魂灵将下世为人，而那些亡灵在忘川河里漂白平生记忆回复到最初的颜色后会随着长明灯的指引重新汇入魂之大湖，维持着天地之间微妙的平衡，生生不息。

　　在月神亚速眼里，每一缕魂灵都是一个动人的故事。即使在忘川河里洗去了记忆，但有一些东西却能透过记忆长久的保存下来。月神敏感地察觉到这些穿越记忆的屏障正是他所欠缺的，因此他常常独自来到湖边，嗅着湖水的味道，听见风过湖面带来亡灵的歌唱——近乎于宗教一般圣洁的安详里透着安心的力量，就像母亲的怀抱。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亚速没有回头。他以为是赫拉莉珂，便自顾自地说起来：“长明灯还没亮呢，我一会儿再去，你听见它们的歌声了吗……”

　　亚速不说话了，他盯着湖面，他身后的人的样子清晰地倒映在湖面上。那是一张精致趋于完美的脸：金色眩目的发，横斜纤长的剑眉，比魂之大湖还要幽蓝澄明的眼眸，嘴角似笑非笑依然有动人的幅度。

　　“随便坐在湖边可不好哦~~~~”来人开口，明显的戏谑声调却又不失明快，“比如这样……”

　　背上突然有一股冲撞力道，亚速猝不及防地跌进湖里，异常狼狈地翻身爬起，浑身湿淋淋。即使月神再好脾气，黑发的少年还是恨恨地瞪向湖畔满脸灿烂的年轻人。

　　“哈~`这么容易就得手了，月神的反应还真不是一般的迟钝，”罪魁祸首没心没肺地笑着，“算是见面礼好咯~~~我们一会儿再见哈~~”听到有女声靠近，金发的年轻人抓了抓头，转身的瞬间低声说了一句“狼狈的样子也很惊艳”便消失了形体。

　　亚速呆了呆，回过神来赫拉莉珂已经大呼小叫地跳进湖里把他拉上湖岸一边责备他怎么那么不小心。赫拉莉珂推着他快回行宫换衣服，长明灯就要亮了。

　　太阳之神阿摩司，亚速倒有些不以为然。这位一直没有见过面的神祈，以后自然也不会与他有什么关联，亚速踏进拜见厅的前一秒还这么想，后一秒看见拜见厅众神里里一头刺眼的金色时，头剧烈地痛开了：竟然是他？

　　金发的主人此时恰好也回过了头，看见亚速，冲他灿烂一笑，一副“我就说吧”的得意神情，完全没有愧疚的样子。

　　亚速不自觉哼了一声，赫拉莉珂循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金发的年轻人，“亚速哥哥，你认识他？”

　　“不认识。”亚速没好气地说道，转身在设好的椅上坐下，埋下头，不想看那个家伙一脸欠扁的得意。虽然他笑起来，呃，真的很好看……

　　众神渐渐安静下来，各自按地位坐好，亚速与赫拉莉珂分别坐在高阶两侧。九魅天至高无上的主上神的声音从高远台阶厚重的帘幕后传了出来：“下界逐渐浑沌，我也在思索要不要肃清，我亲爱的诸神意下如何？”

　　这句话像一记重磅炮弹在众神里炸开了锅，亚速有些烦躁地想人间界如若被肃清，那魂之大湖的的歌唱一定会充满苍凉。他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月神悲悯的天性使他排斥一切鲜血，只偏爱银蓝、纯净的魂灵歌唱。他愿意看到一个纯净的世界，但若这样的世界要以鲜血为代价换取，他宁愿不要。

　　亚速静静地思索着，他只是受主父宠爱的月神，承蒙主上神的恩泽可以出席任何会议，拥有高贵的地位，但这类事却是他所不能也无力插手。

　　“我不赞同！”忽然有声音穿过议论清晰地响起，某人站了起来，向着高阶帘幕行了一个礼，仰起头来，是一双湛蓝明澈的眼眸。

　　“哦？太阳之神阿摩司……有什么见解吗？”

　　众神又一阵骚动，掌管天象的神一般不能干预这类事物，况且阿摩司本身的桀骜轻狂并不被主上神所喜。

　　亚速微然一怔，他就是太阳之神？也难怪，亚速看着阶下年轻神祈那张明快的脸，太阳之神，果然是像太阳一样耀眼的神啊……

　　那次会议以阿摩司出言顶撞，主上神震怒而不欢而散。阿摩司主张下界万物应该按照自然规律改造自己的世界而不应该强加于神之手干预。主上神则认为万物皆由神创而微不足道。最后阿摩司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主上只是呆在九魅天怎么懂得万物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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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速哥哥，那个阿摩司太狂妄了，他怎么能忤逆主父的意思呢。主父永远是正确的，世间万物都应该在神的统治之下。”

　　亚速没有回答，他脑海里是那张脸上倔强而愤怒的神情。整个九魅依着主上神的思路运转，整个世界里无数平行的空间依着主上神的意志交错，偏偏那个人敢于打破主上神的权威。相比之下，月神觉得自己很是懦弱渺小。

　　“亚速……亚速哥哥？”赫拉莉珂不解地抬头，“你说是不是啊……”

　　“或许……也不一定……”黑发的月神忽尔轻轻地笑起来，他想守护那些灵魂圣洁的歌唱。

　　“亚速哥哥……”黑发的少女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自从遇见那个狂傲的太阳之神后，哥哥身上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他们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一起，一起成长，从未分离，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彼此。而此时眼前的少年笑得如此陌生，赫拉莉珂第一次不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她隐隐约约觉得他会离开，跟那个人一起远远离开，再也、再也不会回来。她陡然害怕起来，抓住月神的长杉下摆，乞求一般说道：“亚速哥哥……答应我不会离开我，不会离开赫拉莉珂……”说着说着竟轻声抽泣起来。

　　“这是怎么了？”亚速慌忙把妹妹揽在怀里，轻抚过冰凉的秀发，缓缓拍打脊背，“傻妹妹……哥哥怎么会离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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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明明答应过我……明明答应过不会离开我！”赫拉莉珂的声音哽咽起来，“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他们是双生，他们是彼此的半身，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和深爱彼此，赫拉莉珂理所当然地那么想。

　　村田低低地说：“可是先背叛的……是你啊，赫拉莉珂妹妹……”说完这句话村田的脸色也苍白起来，闭了眼，想起了九魅天惊变——月神亚速关于九魅最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