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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卷(2) ...

  •   两日之后,县府差人包下了铁凤戏班招待下访的张小侯爷,点的自然是如今最红的新戏《鸾凤游云》。
      安北今日无事,正好陪着时西守在戏班里。张小侯爷等一干客人陪着已经到了,时西叫着先打点了一些茶水点心,不敢怠慢,都是戏班里最好的东西。
      不久开场,时西着了华裳随着锣响登台,几步到了台央,探身扬袖一个亮相,台下瞬间被倾倒,一片叫好。
      唱对手戏的戏子也登台跟了上来,一来二去几番舞弄,将双凤游云相恋的巧姿展现得淋漓尽致。颌首扬尾,举手投足间都栩栩如生。
      一场下来,张小侯爷已看得呆住。戏好看,人更好看。那凌空舞凤的少年姿态妖魅娇柔,配着凄婉清丽的唱词作意,更易让人万分垂怜。
      心生爱怜,张小侯爷侧头看了看仍意犹未尽的县爷:“这台上的是谁?”
      “哦。”县爷回过神来,毕恭毕敬道,“回侯爷,唱小凤凰的是时西老板。”
      “时西老板。”张小侯爷细细品味一下,继而笑道,“叫他出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正在后台换装,准备下一场。忽然有人掀开帘进来通报道:“时西老板,侯爷请您过去一叙,您紧着点过去,别让侯爷等急了。”
      说罢便退了出去。
      时西扣下镜子,一脸求救地望向安北。安北也是一愣,时西从来不擅长应付这一套,得罪侯爷可是大事。
      “没事的,你刚才唱得好,说不定只是叫你过去打赏。”话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安北走上前握住时西的肩膀,将他瘦小的身体揽进自己怀中,“别担心,你就把他当成我。”
      “嗯。”时西靠在安北肩上稍稍汲取了些勇气,“我尽力。”
      “不过。”安北突然不忍地望了望怀中时西纠成一团的小脸,“你若是实在不想去陪……就找个借口推了吧,他们不会怪你的。”
      时西咬咬下唇,摇头道:“现在铁凤戏班能挑梁做主的也只有我了,若是连我也不硬头而上,今后谁还能为戏班尽心尽力呢?”
      “那,那你小心些。”安北心疼地安抚时西,“其实这些达官贵人也不一定都是难伺候的,你少说话自然不会出错。”
      “嗯,从前跟着凝非寒玉他们,看多了也学会一些。安北哥,你放心。”时西提起两个名字,心猛地一缩,隐隐还有些疼痛,但还是尽量开朗的一笑,冲散了些许阴霾。
      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张小侯爷正在台下品茶,一身墨绿色的长襟,衬得人也精干了许多。一张脸坚毅清秀,一点不像想象中满脑肥肠的模样。低头吹开茶杯中的浮叶,动作轻柔优雅,让时西少了几分紧张排斥。
      “侯爷。”时西立在张小侯爷面前,含着微笑行礼。
      张小侯爷闻声抬头,见是连妆都还未卸的凤凰戏子,立刻放下茶杯,伸手示意请他入座:“时西老板,这戏听说是你写的?”
      “是。”时西分寸地笑笑。
      “很好听。”张小侯爷赞许地看看他的眼睛,“我虽然不太懂得戏文,却看出了你的心思,时西老板定是感同身受吧?”
      时西怕失言不敢多说话,便轻轻点了头。
      张小侯爷抿唇轻笑,暗中却在感叹时西的一双眼睛清傲纯净,真像是一只桀骜独立的凤凰,像戏里那样,不顾礼条执意倾爱,苦心孤诣不计后果,如飞蛾扑火般莽撞轰烈。
      “时西老板,介意说一说是如何的感同身受么?”
      张小侯爷突然开口,视线紧紧锁着时西的双眼。
      时西笑笑,目光悠悠飘远了些:“所谓爱,不过是能将平凡的痛苦甜蜜无限倍放大而已。听来索然无味,侯爷定是不会有兴趣的,何必问呢。”
      张小侯爷却不生气,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不说也罢,我想,听了我也是会伤心的。时西老板如此一人,不知被何方神圣得去了。是我运气不好,遇得晚了。”
      时西听出话中端倪,立刻赔笑道:“侯爷抬爱,时西一介草莽,受之不起。”
      “有什么受之不起。比起时西老板年轻有为,我不过是沾了家族的光获了个空头名分。”张小侯爷道。
      “侯爷。”时西站起来在侯爷面前微微欠身,礼貌笑道,“我要下去准备下一场戏了,侯爷若是喜欢看这出戏,就稍等着吧。”
      “嗯,今日谈得不尽兴,下回可要好好聊聊。”张小侯爷点头道。
      时西转身回了后台,长吁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张小侯爷刚才说“下回”,哪有什么“下回”,这样小心拘束的对话,他这辈子都不希望有下一次了。
      安北见时西回来,马上迎了上来,急切地询问:“如何?怎么这么快?”
      “没什么,随便说了几句,张小侯爷还算好说话。”时西自然地摆了个笑脸。
      “那就好……刚才你去说话的时候有人送了个花篮进来。”安北看见时西的笑容,心也放了下来,指了指身后梳妆台上摆着的一个花篮。
      花篮中满满红花娇艳欲滴,香气袭人,中间插着一张纸条,舒开一看,上写:
      窈窕瘦玉似柔荑,兰质蕙心目盼兮。
      不许春尽芳颜老,舜华动人纵无情。
      安北瞥了一眼纸条上的诗句,顿时愣住。他家中书墨气息十足,自幼被渲染得看能看得几分诗句。这首诗话里话外,分明有着动情的意味,让人心中不安。
      下意识去看时西的反应,却不料时西面色平静,看了诗后只是将纸条收起来,淡淡一笑:“诗是好诗,不过说我也太不合适了,张小侯爷随口一说,我也随眼一看,都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往心里去,万一他真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安北惊慌语塞,若真是对时西有什么非分之想,自己和端城,都是保护不了他的。
      “张小侯爷此次下探最多不过半月的时间,寻花眠柳过几日也就不会记得我了,何况我是这戏班的班主,他还能买我出师不成?”
      时西不在意地笑笑,将花篮挪去一边,自己坐到镜前整理容妆:“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安北哥你放心。我该收拾收拾上台唱下一场了,你也快去帮我盯着别有人犯了懒惹出乱子。”
      安北听了时西的话,心中稍稍宽慰一些,便应了声出去了。
      时西对镜自窥,心想今夜回去定要拿这事气气端城,看他吃醋的反应有多乐人。

      好事不长,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顾恒当铺突然出了问题。
      县府年中查税,追讨百余漏税商家,其中包括顾恒当铺。这年前两个月的账都是庄童亲自对过的,以前从没有过问题,却在如今莫名其妙得出现了差错。后几个月的账就更不用说,白纸黑字地摆在那里,明说了进账和税收的不符,当铺下面几个掌柜在一起查账,查了几天也没查出问题出在什么环节。
      端城着急,天天焦头烂额地守在当铺里陪着查,再找不出问题,县府开始惩处,这么一大笔数字的漏税罪名扣到头上,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以后没了上面的庇护,生意可就难做了。
      时西虽是担心,却也苦于帮不上什么忙,这时候说任何安慰的话都只是隔靴搔痒。正值初夏,天也热,时西这么一着急,嘴边竟上了火,起了红色的水泡,看了既心疼又吓人。
      夜半,鸾凤阁里仍是烛火通明。
      烛光忽明忽暗,摇曳着映在窗上,从木雕缝隙中透出一两缕,穿过走廊,落在院中静谧花丛之上。
      屋内端城一直埋头在帐中,就算偶尔抬头拨拉算盘,提笔书记,眉头也都是紧锁着的。时西披着衫子守在一边,为端城挑挑灯芯,递杯热茶,忙活得格外勤快。
      “你先去睡吧,我灭了蜡烛去书房看好了,你还要唱戏,别熬出病来。”端城头也未抬,将蘸足了墨的羊毫笔放下,抻了抻酸得肩臂的肩臂,苍白的脸尽显疲惫劳累。
      “不用,我陪着看看也好。”时西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甜甜地凑过去为端城揉肩。
      “你别跟着我着急了,还是早点休息吧。你看你嘴边的水泡,不怕疼吗?”端城舒了口气,终于抬起头来,伸手过去用食指轻轻触碰时西的嘴边,满怀着心疼和责备。
      时西柔柔地弯了眉眼,巧笑着摇头:“其实不去在意它,也就不疼了。你别担心我,赶紧找出问题才好,顾家上下全都靠着当铺生活呢。”
      端城闻言,又是苦闷,以前当铺的账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如今突然出了这么棘手的岔子,手忙脚乱又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忍不住抱怨道:“若是这事出在别时倒也还好,偏偏是这个时候……若是别时,给县爷送去点好处,再补齐了所欠,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偏偏这时候正遇上张小侯爷下访,张小侯爷这次下访就是为了探察县府月供和税收归缴的,当铺里算是麻烦大了……”
      “张小侯爷下访是为了查税?”时西心中猛地一惊,心里隐约察觉到什么。
      “是啊,怎么了?”端城发觉时西反应强烈,莫名其妙地望向他。
      时西心里含事,面上却不表露,平淡地笑着望向端城,轻轻摇头敷衍道:“没什么……先睡吧,账本的事明天再说吧,都已经深夜了。”
      端城点头,合了账本。
      时西转身去铺床,看似没什么特别的,心里却沉甸甸的,惦记着张小侯爷的事。刚才听到张小侯爷是负责这次查税的时候,心里一瞬间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联系在了一起。不过,这只是自己的猜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端城的好,等明天自己去对证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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