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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七卷(1) ...

  •   寻遍了整条街,两人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发现了寒玉。此时的寒玉已经几乎叫他们认不出来,他一动不动地半蜷缩在地上,衣襟上都是泥血,脸上布满了已凝成新痂的伤口,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时西不知所措地望了一眼凝非,凝非也同样错愕地望着他。
      “寒玉!”时西扑了上去,抱住寒玉的身体。
      寒玉毫无反应,任人摆布。
      “寒玉……寒玉……寒玉……”时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却没有哭。
      是不是哭,就代表寒玉伤得很严重呢?他不能哭,因为寒玉没事,他一定没事,一点事也没有。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很快就会好的,有什么好哭的呢?
      凝非慌忙扶起寒玉,对时西命令道:“快,帮忙把他架住,我背他去医馆!”
      时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忙和凝非将寒玉送去医馆。一路上,他不停地喊着寒玉的名字,希望寒玉会突然睁开眼睛,和以前一样弯着眼睛,笑着说自己没事。可怜天不遂人愿,寒玉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依旧无力地趴在凝非的背上,面无波澜。
      送到医馆时,两人已是满头大汗。大夫命伙计将寒玉抬到后面,不许他们打搅,只让他们在堂中等着。
      凝非回去取银子了,时西一人独坐在大厅侧的圈椅上,默不作声地等。也不知过了多久,时西只觉得全身都好像僵住了动不了了,凝非才取了银子来。付过帐后,凝非从怀中取出一个饼来递给时西。
      时西抬头,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
      凝非说:“我知道你吃不下,不过也好歹吃点吧,毕竟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时西乖巧地点点头,接过饼子放在嘴边咬,冰凉的食物入口,竟然苦涩得难以下咽。时西突然想起,那是在多久之前,寒玉守在自己床头喂自己吃的棉花。
      日色西斜,漫天地火烧云浓艳如绢,笼罩得城镇一片安宁,人间仙境一般不真实。窗外黄叶似蝶,在空中打旋,落叶归根,零落成泥。迁徙的鸟三两成群,掠过树梢,像是遗失了什么般又突然一个回身,发出低哑的啼叫。医馆几近打烊。
      “鸾凤……游云……”时西似是看呆了这窗外的景色,出神地轻喃了一声。
      “什么?”凝非疑惑地看着时西,不知他刚才在说什么。
      “哦,没有什么。”时西回过神来,苦苦一笑。
      正在此时,大夫从后面走了出来,见他二人,惊讶道:“你们还没走啊?那孩子刚才醒过来了,其他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凝非心中一惊,忙问。
      “只是,这孩子这辈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大夫叹了口气,“虽然已经夹了固定的木板,不过严重成这样,再长好的几率不会很大。”
      “胡说!”凝非闻言焦急否认,不能接受事实“您在开什么玩笑啊,那不是瘸了吗?”
      “准确的说,不是瘸,是瘫。别冲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孩子的腿上本来就有旧伤,而且不少,加上这次的伤害,新旧交叠,加重伤势。对于抱住他的腿,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那么……”时西的语气已经淡得听不出悲伤了,“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大夫宽慰了几句,便应着时西将他引入寒玉躺着的房间。凝非知道时西有话对寒玉说,非常识相地退开了,在外面等着。
      房间昏暗,寒玉背靠床梁坐在床上,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从毯子下面依稀可见寒玉被固定起来的腿。
      “时西。”寒玉轻轻唤了一声。
      “恩,我在这。”时西关上门,故作平淡的走过去坐在床边。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一声轻笑。
      竟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时西气结。
      “呵呵……”寒玉无力地笑着,失了血色的唇轻轻上扬。
      在那条小巷子里,他被那些人拖在地上打,冰凉的地面刺痛着他的感知,无数只脚踩上他的关节,简直要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些人的咒骂听起来就像是地狱里的阎王在对他说欢迎。他在地上缩成一团,用脊背承受痛苦,身上一阵一阵的闷痛让他感觉胸腔快要炸开,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过了一会,他感觉脸上与热热的东西在流动,很痒,他意睁眼,拿东西便流到了眼睛里,世界顿时一片鲜红。眼睛被鲜血蛰得有些刺痛,他想揉,却有更多的血淋漓直下。那些人仍没有作罢,不停地折磨他,他把头缩在臂弯里咬紧下唇享受臂弯下这片黑暗带给他的唯一的安宁和安慰,他渴望这片小小的黑暗能把他安全地藏起来。
      那一刻,他有了死的觉悟。
      等他已经对外界的施力失去感知,毫无反应的时候,那些人终于放过他,扔下他千疮百孔的身体离开了。他试图爬起来,但是根本动不了,他想呼救,可是一张口就血气上涌吐出一团一团黑褐色的血凝来。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趴了一会,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终于昏了过去。
      “时西,你在外面这段时间,跟谁结仇了吗?”寒玉突然想起,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要找得是“时西”。
      “我?”时西不笨,立刻就听出了寒玉话里的意思,“你为我做了替罪之羊?”
      “……总之你以后自己要小心,多注意陌生人……我对不起你,这一次算我补偿你的,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寒玉苦笑着牵动嘴角,生硬地从时西的质问里抽身。
      “扯平?我从未怪你什么,你也不欠我什么,今日你躺在这里兴许几个月都上不了台,还敢口口声声称我们扯平了?”时西气愤,声调越来越高。他无法忍受寒玉用双腿使他背负愧疚,都这样了还能叫做“扯平”么?
      “时西,别装作不经意地哄我,我知道的。什么几个月上不了台,我不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我的命。你不要自责,我早就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了。”寒玉温和地笑,抬手揉揉时西的头,倒像是自己在安慰他。
      “竟然叫我不要自责……呵……”时西失神地苦笑,“说得也太过轻松了吧……”
      你叫我如何,心安理得?
      “时西。”
      “嗯?”
      “如果我不在了,你能保护好自己吗?”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丢下你了,你会好好的活着吗?”
      “……”
      “回答啊?”声音略带凄楚悲凉。
      “寒玉!”扑入床上的少年怀中,泣不成声。
      寒玉,寒玉……不要丢下我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没有你的这座城镇,还叫做城镇吗?没有你的我,还是我吗?竟然要丢下我,竟然这么说……也太自私了吧?
      “时西。”寒玉温柔地拍了拍怀中哽咽的少年,用手指梳理他浓密的墨发,轻轻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安北哥哦。从我们还很小的时候起,就喜欢了,很喜欢……但是他喜欢另一个人,那个人比我单纯比我善良,比我让人心疼,可是我却伤害了那个人,我想,这就是报应吧。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守护他们……”
      终于,终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被强行压制在眼中的泪水。、
      两个少年缩成一团,彼此汲暖,将眼泪抹在对方的衣襟上。
      一起长大的少年啊,从明天起就要为了爱曲终人散,过去一起经历的种种竟被这么迅速的完结。
      寒玉啊,你要去哪?是什么地方值得让你丢下我,丢下我们的过去。
      寒玉啊,你还会回来吗?回来看看我,我是你的弟弟啊,永远都是。
      寒玉啊,唱不了戏的你要怎么生活,你病了谁照顾你啊。
      我会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可是你呢?你也可以做出和我相同的承诺保证吗?

      很长时间后,时西回想起那天的寒玉,还是会湿了眼眶。正应了一句戏词: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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