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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离黍葬故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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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风将离毕竟是个老女人,还是个幽闭过的老女人,说句实话,只怕是葵水都好几年不来了。要色诱,只怕离枝再美个十倍都不行。
然而姜百晓曾经说过,万事就怕的不是别的就是一个没胆了,先开口再说吧。
离枝道:“国夫人,多劳费心了,小民已大好了,千里迢迢来此处,也没什么不适的。”“我倒是希望你不大好些,你这个人,一分才三分胆,只一个相貌是十分十的,只怕一出门就惹祸,你既在这儿,我也怕了,令儿个是春天,可别因你一个祸水伤了天地间的生气,听我的令,走,离开碧落赋吧。”
将离连珠炮似说了这些话,将离枝也打的一个晕,什么思量都没了可他还记着一个胆呢,“不走,我不走!”
话音一落,一双玉手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了,将离的眼睛燃着火一样,面上勉勉强强不见愠色,只眉毛向一挑,已是隐隐压不住火气了。
这是离枝第一次出了第一楼遇到如此大的难处,镇定,他对自己道,灵台一空,计就上了心头。“碧落赋附近农田多有荒芜,多是米贱伤农所致,离枝虽然人小力薄,然而长思不得生在十数年前的兵工场上,没个为国抛头的机会,如今,连让我努力加餐饭的机会都不给了么?”离枝投其所好,知道这些个老兵就好忠义这两口。
“只怕你是求富贵来的吧,哼,我本身最恨文臣,牺牲时不见,富贵时有他,我说小兄弟,你竟喜这兵家事何苦求文臣,不如随我女婿做一个小兵如何?”她也是老奸巨滑,顺着将他又将话绕了回去。
“能做太子殿下的小兵,我甚是高兴,太子殿下不是正在此地么,我想着有缘,指不定马上就见到了呢。”
“军情急急,你快去参军吧,别在此处呆着。”一绕没绕过,将离甚着急,竟单刀直入了。
敌己乱了就好,离枝将手一拍:“好,我这就去太子殿下处参军去!”
一时风淡云青,将离倒吸一口气:“好,我算服了,你左右不过丰赴那宴。”
离枝等着她说话,只见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又嫣然一笑:“小时爹爹教我们三兄妹兵法,论及诡计之术,哥哥们皆能把三十六计背得头头是道,我却不行,急了就说,万变不离其宗,我不冲敌人想要我走的那道就好了。”
离枝目瞪口呆,她闭了帘,车轮辘辘而去,辘辘声中,一个轻快的声音道:“我最讨厌文臣了,左一个计,右一个计的,我只一个理,咬定不放任尔吹!” 离枝不由哑然,这将离表面上冷冷的却有着一股莽气,唉,真不知名动天下的姬筮大人是如何与这样一个女人相处的,他只得继续走去,皇族和武将们,皆己快栖在高楼上了,启国尚武,皇子们多领兵出身,以功劳封位,四皇子和大皇子同一个妈孟贵妃生的,出征时死了,才封了大皇子做太子,其实,孟贵妃本不受宠,也不贵,只因她生的儿子尚武许多,竟就封了太子,另一个妃子是皇贵妃,文人的孩子,竟因这文武之差生生没封上太子,今天太子又和他一干武将在高楼上栖着,楼下早有了许多文人吟诗作对,像是一群斗着的山鸡似的,不由让人好生想笑。
可离枝已是笑不出来,他此时也只得挤在这些人里头,仰天看上去,那里面的人也真和天上仙一样摇不可及。
人那么多,太多了,离枝心里怕怕的,刚想稳住心神,又觉得阳光实在太刺眼了一些,刚刚想眯上眼睛,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朝阳拾及而上,正与一众武官笑谈着。
好远,只有目光能接触到他。
心一下子静下来了,他突然听到极小极的古琴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两三音便将古琴的韵显出来了,只是此人琴技却不怎么高明,慢得错了节奏,又有多的音之类,竟让人觉得七零八落。
离枝回忆了一下古琴的减字谱,大概知道这初学者会在那里犯错,取出一只洞箫,高亢的声音如白鹤冲天而走,恰恰补上古琴的音。
越人歌完后,一道良宵又出来了,这首算得是中低难度然而琴者依然有心落下几个音,离枝回忆了一下,不由叹道,此蛐是写花好月圆,自己离得远,想必是只有借强烈抒情的在悲音才能应得上。
没想到才几下思绪的功夫,琴越发不成样子了,想是顽皮的小家伙在反问离枝为什么还不来一样,离枝轻轻一叹。
说时迉,那里快,离枝信手别下几朵花,轻轻向上一打,然后一跃,足尖踏花而上 ,长发飞扬如上好的书法,衣衫摇动恰如墨宝下的写意花鸟图,一个人就是一幅画,然后衣袖甩开极亮丽的一挥,一只玉手持着碧萧闪现,放于白雪一样的肌肤上,抵着丹火一样的红唇,欢快的乐声乍响。
花开,人起,乐响。
弹指之间,有如神迹,出现在高空之中。
将将补上音,那人慢慢落下,发飞扬,衣狂动,掩去他的绝代风华,只见发狂乱衣张扬,数点乱红掠过。
好似不是真实。
高楼上,琴人止了琴,道:“请他上来一聚。”
离枝总算是进了楼,到了一间雅间,里面正位坐着一人,前面放着琴,琴是神农式,纤巧无比,那人不过十二上下,身形纤弱,脸庞削瘦,一双明珠一样的眼睛溜溜地看着离枝,一喜一怒皆形于色。
“在下姓姜,名离枝,黔首无字,唤我离枝即可。”
“离枝,是薜涛十离诗的花离枝那个离枝么,好风雅的名字。”
离枝一呆,下意识地道:“考得好,草民是知道十离诗中并无这一首的。”
一个女子冷冷道:“没有也好 ,昔有曹植五步成诗才高八斗的传闻,姜公子便以花离枝为名,做出一首”
竟是将离,她坐在左边,不知谁能坐在右的尊位上。
五步成诗,真真愁杀人也。
然而将离己将一根钗别了下来,放在手上,准备开始打拍子了。
“碧落隔云端,黍离葬故国。”话音刚出,钗子己将将打了三下。“花因添人憾,无端被离去。”
钗子打了四下便不打了,将离啪一声,怒从心头起,道:“此写一女子回到国破的故土,呼天天不应,野草生故国,恨从心中起,将无辜的花别下撒气,不是说的我么?”“国夫人言重了,我并不是如此……”
“不是如此,又是如何?”
谁能压下盛怒下的国夫人?
一个人轻轻开口了:“岳母莫生气,五步成诗,委实难了些,此人并无此意。”
“是啊小人身份低微,也知道礼之一字是如何写的”离枝连忙道,“此中花并非指我,而是指夫人。”“什么,我会被人折来折去?”将离一下子怒了。
“如今天下刚刚战乱平定,惟夫人与碧落赋高高在上,有如云上天般高不可及,又如故国草连天,一支花独好,难保小人不生出歹意,我心心念着,夫人这样的国之栋梁,不可因一点小事而亡,那真是我大启之不幸,夫人又要我五步成诗,一时便心情流露了出来。”
将离还真聪明,你要我五步成诗,我还真恨上你了,这首诗就是来骂你个夫妻生活不和谐的老女人,天天只能看着自己的老公发呆,看到外面的花开得红红艳艳的就想折下来解气的妒妇心!
所幸那人发了话让自己灵台一清,好险啊!
救我者是?离枝向右看了一眼,只见一重色衣衫的男子坐在尊位上,五官不甚好,肌肤多有风霜之色,但眼神沉稳,气韵收敛,一行一止皆有礼,端的好家教。
将离仍有愠色:“可证据呢?”
“首句含了小婿的名字,可不是暗喻仅仅小婿能助你么,岳母,你看,离枝极有材,短短时间内便能将规劝之意喻入诗中,我便收了他做门客了,你看如何?”那人又说道。
啊! 啊,太子离黍,他竟是太子殿下,完了完了,自己是不是忘记避讳了直接把他名字弄进诗里了!
“碧落隔云端,黍离葬故国,嗯,一个葬字虽然化用了冷月葬花魂,却比之没之一字来得好些,描写一人呼天天不应,惟见草没故土的悲情,还非此字不可。”离黍道,“”
将离好像想起了什么,乍乍呼呼道:“碧落是仄仄,黍是仄,离是平,不对韵啊不对,你输了,快去我家仆中领罚!”
离黍欲言又止:“……也罢,你先去领了罚,再来我府上当门客吧。”
琴师好奇地问:“不是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么,一第一个字可以不对的啊!”
“一三五不论是指第二名最后一个字和第四句最后一字必然押韵,这个韵呢和平仄又不同是要押十d五元那个韵,”将离得意洋洋地道,“总之,儿子,只有像你娘我这样饱读了声韵书的人才能了解,你还要多学学,唉,那个叫什么离的小子,有没有心服口服,快去我府上领那个,笞杖徙流死,笞和杖那个重来着,你各领二百下吧!”
大姐,你都把笞杖徙流死的顺序都背下下来了,还不知道那个重,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夫妻生活不和谐了,我如果是你丈夫,有你这个不学无术,平仄不分,韵也不知道的女人在,不出轨已经是对得起你家祖宗十八代了。
离枝在心里吐槽道,不过正是因为将离的这股子傻气,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琴师却说:“我还想让他指点一下我的琴技呢,爹爹总说我的琴不好,想在中秋那天好好为他弹上一首,然而家里的琴师父总是唯唯诺诺的,说不出我错在那里。”
将离哈了口气:“你初学,我怕折了你的锐气,暗地下叫他们只能说好的,不准说坏的,何况,百工之人何时能说仕族的坏话了,你得明白,礼之一字,那个,天下之大,莫大于礼,礼之大莫大于?”
她哈了半天哈不出下文,一双眼睛看着离枝。
“莫大于分。”离枝为他补上了。
“岳母既然讨厌以琴为业的百工,乐人,不如,收一个以琴棋书画为修身的校对方案之人,我见着岳母频频出题考着离枝,离枝都没有落下,不如让小婿先收了他,调教个几日,将他道理什么的都懂了,以后教阳儿修琴,也是将性,道一并修了,你看可好?”离黍道。
将离连点几个头,整个席上,她在离黍的帮助下,总算是没有出丑。
却原来那琴师更是少赋主姬阳,将离的宝贝心尖儿,他少一根毛,只怕京城和碧落赋能上天!
离黍道:“酒席将开,我们先去更衣吧,身上还着了便装呢?”
于是三人撤下,阳儿一双眼珠看着离枝:“你可得早点来!”
离枝连忙点头,离黍将他引到了一边,道:“你觉得岳母如何?”“虽有学问,不如无……”离枝说道。离黍叹了口气:“岳母是丧妇长女,少不得娇纵了些,但是百个人中有德有才的,有十个也是少的,有她那样胆的人,却是千年都没一个,左不过一个许穆夫人,一个梁红玉等等罢了,偏偏她可别的不好,只好这斯文一口,当年见着岳父面如冠玉,行动有礼,便要生要活随了他,近年来,稍稍得了闲,便恶补书,左看右看也只乱记了些七零八落的句子,我父皇记着她的功劳,严令百官都随着她,不准点破她学问不好的事,然而眼见着阳弟长大了,我夫人幸得岳父多教,学问性情都是极好的,阳弟向来亲娘,可不得你多教他了。”
“殿下的事,草民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