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凑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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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从她兄弟四颗处小住了一阵子回到伶玡庄时，很意外地发现晏一个人坐在廊上闲打谱，不仅随口问：“青粼呢？”
“不知道，这几天总在外面晃呢。”
“花缭苑找狐狸去了？”果子一边说一边把一只盒子伸给晏，里面盛着满满的糖，做成各种花状，极其精巧。
“你觉得她真有那么愿意跟人应对吗？”
“我……”她还没“我”出个所以然，青粼就回来了，于是立刻改口：“小姐，糖。”还是刚才的盒子，青粼拣起颗桃花形的往半空中抛，结果被果子的小□□挑起来抢了，随后，它被一把抓起来砸进水塘。
“多少岁的妖怪了，还和□□赌气。”晏很不以为然。
“谁说的？没准它比我长寿！”
“唉，你干什么要和□□计较谁比较长寿呢？”——真是哭笑不得——“在街上和人吵架了吗？”
“胡说！我会干那么下品的事情吗？”——因为根本不和人说话，所以确实不会。果子和晏对望。
次日，青粼又出门的时候果子和晏就偷偷跟着。看她若无其事地走过了几条街来到一扇乌漆光亮的大门前，身形一晃立刻不见了踪影。不用说，肯定跑这家不知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去了。果子和晏立刻跳上那家淡灰的墙头去看个究竟。
“好殷实！”果子甫一望就惊叹不已。晏也觉得这家人不是官宦世家便是巨富商贾，且定是儒商，整座宅子气势非凡，不是万贯钱就能换得来的。可是，青粼这家伙纵然爱好无事生非，也不至于主动往别人家里窜，那……
正在不解的时候，旁边又来一个，凑热闹地拍着她说：“这是怎么了？”
“狐狸！”果子管月千叫“狐狸”的时候就好像自己完全不是狐狸一样。
“你怎么来了？”
“看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跟着青粼跑啊。”——这一个也同样酷好无事生非吧，晏完全无从理解这两只妖怎么就能够好端端地一气活上千把年。
“哦~那不是青妖怪吗？好罕见！”
顺着月千所指，下头那个老老实实挽着发髻穿桃红缎子掐牙背心丫头打扮的女孩子果然是素日如城隍庙里的鼓一样欠捶的青粼大小姐。此时手里捏着个黑漆沉金的小盘，上面托着个白瓷小碗往后院东厢房走去。见这情景，连晏也忍不住大笑出来，“那家伙恐怕一辈子也没端过茶水吧？她不把托盘掰两半了才叫奇怪。”——青粼皱着眉头瞪了墙头上的三个一眼。
月千抹抹眼睛摆出严肃样儿对晏说：“晏啊，青粼也就是你家门钥匙而已，让她也学学端茶水罢。”
“狐狸真刻薄！要学你也得一起呢。”
“咦？！你居然向着那家伙说话！”
晏不理她们两个瞎扯。只见青粼不多时又出来，后面还有一位个子娇小的小姐，穿着秋香色绣墨色蝴蝶的衣服，素淡可爱。“嗯……是猫……也不是特别稀罕的事情啊。”听晏这么一说，果子也看明白了，那个衣饰漂亮的女孩子分明就是一只叫闵琉的猫。
“走吧走吧，现在没人，我们下去玩玩。”月千说着，抓起果子就往院墙里头跳，晏本意是想阻拦，不过既然拦不住，那就只好跟去。
青粼正和闵琉坐在太湖石上一边掰干面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月千走过去，没话找话，“妖怪，干什么呢？”——他把青粼叫做妖怪的时候就好像果子把她叫做狐狸的时候一样，完全不当自己也是妖怪。
闵琉抬头一看，自然明白眼前三个都是一路的，便问青粼：“是你的知交吗？”
“呃……嗯……”
“我刚才就想问了，”月千说着拂去旁边石头上的落花也坐下来，“你们……不对，青妖怪，你是觉得那东西很有意思吧？！”
青粼知道她要作怪，于是笑眯眯地反问：“你也发现了？我们正商量子时一起去看看呢。”
月千立刻脸色大变，“你……你……那边……你那个……”果子顺着她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花树掩映的假山那边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隐隐有些东西叫人惴惴不安。晏在一边恍然大悟地头疼起来。
唯独青粼继续笑，正要再开口，闵琉忽然说声：“啊！少爷来了！”立刻又化作猫，另外三个也跟着隐去了。
少顷，一个异常俊美的少年沿着竹桥走来，见了青粼便问：“小苏，闵琉找到了没？”
月千见了他不由得惊奇地赞叹了一声，然而立刻拿出狐狸的狭促性子念叨：“美则美矣，却生为人，将来终究也逃不过一抔黄土，更何况……”青粼白了她一眼。
果子惊诧地问：“狐狸，这位尚阗少爷可有去过花缭苑？”
“没。”月千摇头，“我倒是好奇青粼那斗鸡眼又把人家看成什么模样。”
青粼趁尚阗不在意低声狠狠地说：“只要能够以真名为名字的我都不会看错！”
晏也忍不住了，“对，我知道小姐您从来没有爱好麻烦到去帮牛头马面死鱼眼。”
青粼正要回敬她两句，却迎头撞见一位老妈子，上来就狠狠骂她笨手笨脚眼里没活，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又让少爷出来吹风……
“唉……我怎就从没发现青大小姐德行竟然这样好？！”回了伶玡庄月千还念念不忘。青粼二话不说抓起她作势要赶她走。
“不要闹了。”晏说是劝架眼睛却盯着屋梁的彩绘，“不要闹了……小姐，你到底是去看热闹还是好心？”
“看热闹。”
“那么……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今晚就是明晚，尚阗少爷大概就完了。闵琉说，他父母早亡，他叔父打算把他祭给他们先祖的亡魂，好让……”
月千听到这儿起身就走，青粼说了句“不送。”又接着跟晏讲，“你们在后花园不是看到了吗？他叔父说是想让自家长女入宫当上皇后，似乎似的。”
晏轻蔑之极地说：“愚不可及。但是花园里那个到底是什么？”
“哼，你不是说要作很规矩的妖怪吗？说到底还是想看个究竟啊！狐狸？怎么又回来了？”
“外面太黑。”
“……”
最终还是四只妖怪一起再往尚阗家去了。月千是觉得事情恐怖，不如和大家在一起。而晏……只是阻拦不成所以同路。
真心来见识鬼怪的青粼舒舒服服地坐在花园亭子里吃糖，同进戏园子无异。“唉，月千，你自己就是狐狸怎么还怕鬼！”
月千靠柱子坐着，梳理自己的尾巴，没什么好气地说：“狐狸和鬼怪的距离有很多个手指和很多条尾巴那么远之不知道？！”
晏一时也找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抓了一撮瓜子问：“果子，你兄弟是开点心铺的么？”
“你说四颗？嗯，他的点心铺叫花糖屋的来。”
“哦，出来了。”青粼拈着半块牡丹饼不咸不淡地丢出这么一句。
“什么出……”月千问了一半，猛然醒悟，忽地一个侧身重重撞在柱子上也浑然不觉。
先是些许荧荧的磷火从假山石缝里飞出来，随即花园里刮起一阵阴风，刮得尘嚣甚上，青粼赶快把剩下的点心整个塞进嘴里。渐渐地，一团比夜色还要黑的庞然大物穿过层层的花木无声无息地飘出来。“可惜。”月千见那鬼怪经过处繁花落尽不由摇头叹息。晏啃着瓜子颇诧异地看着她。果子抱着点心盒问：“闵琉呢？”青粼津津有味地盯着那怪物答了她一句“随便”。
眼看着那鬼怪到了东厢房门口有灯火处，却仍不能分辨其形体，只是觉得浓黑的一团里仿佛有无数虫子在扭动一样。晏见它停在房门口，满怀希望地问：“门上有灵符么？”她话音刚落，那团黑雾就渐渐变大，最后成了薄薄一层黑纱似地笼罩了整座房子。
月千迟疑道：“我听花兔子说过，扔红豆也许有效……”虽然大家都不是戏文里唱的那等妖怪，但毕竟和闵琉认识，此时袖手不大说得过去。于是青粼立刻把手上咬了半块的红豆糕丢过去，又想问果子要，果子很无奈地把点心盒倒过来摇了摇“……吃完了……”
正在她们四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花园里突然闪过一道红光，随后，方才那股肃杀萧条令人慌乱不安的气息没有了。东厢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手里提着一把剑，地上还散落着未燃尽的符纸。闵琉就在他旁边，慌慌张张地往屋里跑，一边带着哭腔喊：“少爷！”
晏长松了一口气，“原来早有准备啊。”于是就准备和另外三个一起离开。不料那位道人大喝一声：“站住！！”青粼几时买过谁的帐？自然是头也不偏一下就要扬长而去，但是转眼之间，道士已经提着长剑拦在她面前，“你既然是修行之人就应该……”
“对不起，红槐道士姑娘，我不是人。”青粼懒得跟她说。月千暗笑，世上原来也有人敢拦青大小姐的路，这戏好看了。
“那么你既生为妖就更应该潜心……”
“应什么该？！别以为你人得经、德、道三个字就叫修真！让开！！” 青粼虽然当真脾气上来了，但毕竟记得和人口角不可先动手这一条，所以只是掠过她身侧的花丛想脱身了之。无奈红槐拿定了主意要替天行道，剑一横又拦住青粼。青粼正一气地往前冲，不偏不倚地撞在剑锋上，顷刻肩上血流不止，附带黄表纸一张拍在额头上，这可真真惹怒了青粼。
“你失心疯啊？！你这猪脑袋的牛鼻子女人！真当你自己是仙姑么？！本大小姐生平最痛恨你这种顶着替天行道的名号四处乱窜的疯子！”她说罢手心里闪过一道苍蓝的火光，符纸化为灰烬。
“有人之形却无人之心！妖怪，别仗自己有几年道行就张狂！”红槐冷笑着举起清霜剑开始呼天雷。
此时就连方才还低声说“她大小姐也有‘生平’这东西么？”的月千等人也被吓住了。
刹那间半空中犹如银蛇飞舞。果子眼眶里抱着的泪水咕噜噜地打着转。但是晏忽然无缘无故地觉得青粼的眉头和嘴角隐隐透着些微恶劣的神色，很似她当初无意中忘了叫“青粼小姐”而被封在庄子外面的光景。
然而她来不及多想，一个炸雷不偏不倚地劈下来。果子“哇~”地一声抱住她，不敢再看……
过了半晌，只听“叮当”一声，仿佛是金属落地。晏小心地从山石后面探出头，只见红槐引以为傲的剑断成两截。
青粼白了她一眼，不屑道：“一点格致之学都不懂，还敢出山混充道士……喂，你们三个要呆到几时？本大小姐有伤在身！”
有伤在身还这么中气十足？月千想着一记狐狸秘制金创药给她重重敷上去。
她们准备趁着夜色离开时，红槐突然说：“等等！我看不出你的名号，你是何方妖怪？！”
“伶玡庄青粼大小姐。”
晏几近怒吼：“你果然这么爱好无事生非吗？！”
不等她说完，一片清香四溢的绿雾缓缓弥漫开来，红槐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周围淡月浅照虫草低吟，方才那一阵喧闹恍然隔世已久。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凑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