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林离

7、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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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已是傍晚了，夜色挟着清冷渐渐弥漫。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却还刮得紧，行人纷纷裹进大衣，步履匆匆，各自赶着回家。

　　我走在街头，想起和晴子最后的谈话，每一个步子都分外沉重……

　　道别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晴子：

　　“他们明明认出了彼此，为什么又都不承认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流川曾经说过一句话。”

　　“是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她。

　　“他说，没有仙道，流川枫已经死了。”

　　“这大概就是他选择作牧绅一的理由吧。”晴子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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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么？我抬起头，一阵风刮来，有雪落在我脸上。

　　一盏盏灯在不同的窗口亮起，我伫立在穿流的人群里，却不知何去何从。

　　回家吗？可是……那幢房子，还是我的家吗？

　　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走去，毕竟，是曾带给我欢笑、温暖、和力量的地方……

　　然而，刚到家，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小南不见了！

　　我疯狂地找遍整条街道，声嘶力竭地喊，却根本不见他的影子。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这么晚了能去哪儿啊？

　　瘫倒在门口，我流不出眼泪，丈夫已经失去，难道连孩子也要离开我吗？

　　就在这时候，车子停在门口，仙道回来了。

　　问清情况以后，他丝毫没有责备我，反而宽慰地拍着我的肩背：

　　“别急，凉子，我这就开车去找……”

　　我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

　　“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吗？”

　　抬起头，藤真站在面前，正把小南从脖子上放下来，两个人显然去吃路边摊了，小家伙一嘴番茄酱汁，手里还拿着几串鳗鱼烧。

　　我一把把儿子搂到怀里，任他的脸蹭上衣服；仙道长出了口气，对着藤真的胸口就是一拳：

　　“你这家伙，把我儿子带走也不说一声的……”

　　“真是冤枉啊。”藤真一脸无辜，“我们留了字条，仙道太太，你没看见么？”

　　电话底下，果然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小南歪歪扭扭的笔迹：妈妈，我和藤真叔叔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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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风波，有惊无险。然而，却是因此，我有了敢于面对自己婚姻的勇气。

　　“彰，我想和你谈谈。”哄孩子睡着以后，我轻手轻脚地下楼，坐在了他旁边。

　　他合上了手里的报纸，轻轻地说：“谈吧。”

　　“这个问题我从前问过你，现在，却还想听你说一遍……请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娶我，是把我当成了流川的替身吗？”

　　他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

　　“不。你是你，流川是流川。你是我妻子，而流川是……无可代替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轻，却很笃定。

　　“很好。谢谢你告诉我实话。”我凄然一笑，“我也想告诉你一句真心话，如果流川还活着，你可以去找他，我不会阻拦，我们可以……离婚……”

　　说出“离婚”二字，我的心宛如被刀片割过，眼泪止不住落下。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臂把我拥在怀里，轻声说：

　　“不可能了。我和流川……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抬起脸望着他问：“为什么？”

　　“我和他，分开已十六年，这期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早已不再是当初的仙道，他也一定不会是曾经的流川，除了爱着的心没变，什么都变了……”

　　“可是，生活里，只有爱情是不够的。”他浅浅地笑起来，“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幸福，是在那时，那地，和那人一起，一辈子。错失了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即使再遇到那人，也是永远没办法走到幸福了…… ”

　　“所以，就让我永远想念回忆里的他吧。”仙道轻轻地拍着我的肩，“现在，我真的相信，流川在十六年前，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最后一句话，他是说给我，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一夜，我伏在他怀里，睡得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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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我收拾屋子。

　　雪后初霁，天空微微地放晴了。

　　小南和同学讲完电话，跑过来拉我：

　　“妈妈，光彦说牧老师明天就走了，我想请她和牧叔叔来家里做客。”

　　儿子抓住我的长裙，仰着脸，满是希冀的眼神。

　　我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还是没能绕开去啊，这两个在时空的辗转里交错的人，在变成陌路以前，还是要再看一次，对方那烙印在记忆中的脸。

　　这对他们，是幸，还是不幸？

　　“牧老师，我们全家想请你……和先生来吃晚饭。”我握着听筒的手微微沁出汗来。

　　短暂的一阵空白后，晴子淡淡地回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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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彰，儿子想请牧老师和……她先生来家里。他们同意了。”我想了想，又说，“他们明天就回美国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线路那一端，他的沉默在办公室嘈杂的背景下显得分外漫长，我听见他的呼吸，急促又沉重。

　　“好。”简单的一个字，他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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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下班比平常早，一回家就钻进卫生间，洗澡，刮脸，整理头发，换上了那件平常舍不得穿的Armani衬衫。

　　“吃什么好呢？”我倚靠在厨房的门上问他。

　　“生鱼刺身，魔芋丝，豚骨拉面……”他毫不犹豫地说，突然又停住，抬起头看着我。

　　四目相对，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我拢了拢头发，故作轻松地笑了：

　　“好吧。我去买。”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很轻，却真挚：

　　“凉子，谢谢你。”

　　我没说话，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走出房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时针指向七点，门铃响起。

　　我们一起走出去，小南跑在前面。

　　门缓缓地被打开，一同打开的，是尘封了二十年的回忆……

　　晴子和他丈夫站在门口，牵着小女儿。我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审视那个和我样貌相似的男人，平心而论，他长得很美，冷冽中透着细腻，别样的气质。

　　“牧先生，牧太太，快进来坐。”我笑脸相迎，一边挽上仙道的手臂。

　　到底是女人，再宽宏大量，我心里也还是泛起了微微的醋意。

　　坐定了，我和晴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南给深蓝看自己的漫画书，两个孩子的笑声响彻整间屋子。

　　他们两个，一直沉默。

　　过了一会儿，仙道看着流川，突然开了口：

　　“这是你女儿吗？很可爱呢。”

　　流川转过脸看看他，一句话脱口而出：

　　“白痴问题……”

　　“哦？”仙道惊喜地扬扬眉毛，进而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刹那，他眼里闪烁着少年般顽皮的光芒，转瞬即逝。

　　终于见到了，那个相本中的仙道，自在，开心，无忧无虑……

　　“我去厨房看看，”我站起身来，“饭快好了。”

　　“我来帮你。”晴子也站起来，跟着我走出客厅。

　　在这片刻，两个单纯的女人，不约而同地，想成全她们心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