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流单

75、不了了之新事生

　　事情最后到底还是不了了之。首先就是家丑不可外扬，虽然婆婆嘴上说着事情都交由我打点，可是听说我把仵作请回了家之后还是大发雷霆，据莲初的转述，就是将仵作都请了来，动静忒大，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儿以后叫王允清还有我公公以后如何在官场上为官云云。王允清倒是不以为意，不过在莲初说出什么“那户大家每年不死几个下人”这句话之后，瞬间变了脸色，拍着桌子将莲初赶了出去。

　　“再低贱也是人命。”在我去送莲初回来后，王允清只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便进了书房。莲初在门外还偷偷告诉我，说公公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几乎水米不进，郎中开的药喝一口吐三口，根本灌不下去。我问为什么不再请个郎中看看，不料莲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说是公公一听见让请郎中就勃然大怒，不知道为什么。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却见他负手立在窗前看着雨后如洗的湛蓝天空，天边有丝丝缕缕的晚霞，映着天边的云，泛出浅绛色的光。这几日接连下雨，不过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每次下完都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出了这么多事，每次下过雨之后的短暂清新的空气成了我难得的慰藉。

　　“西方极乐，不知他们是不是能去。”王允清望着远方，语气中透着无奈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多事之秋，定是流年不利。”

　　“哪家没个叫人焦头烂额的糊涂账？”我本是想来找他诉苦，不想却又成了安慰者，“家长里短，最最叫人头疼。事事跟乱麻似的缠在一起，想解解不开，想剪又不能剪——不过峦儿有老祖宗为他念经加持过的长命锁锁片，没能锁住他阳世的命，在六道轮回中也不会使他堕入三恶道罢。”

　　王允清转过身，将我搂在怀里，喃喃道：“我多想你还是刚进门时那样，不谙世事，不受凡尘俗事的沾染，能够与我在水榭里面温酒赏雪，吟诗接句。”

　　“可是，你是长子我是长媳，有些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我不知道王允清何来感慨，只是觉得他的话很是悲戚，不明就里的悲戚。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生如此反常？”我仰起头看着他的脸，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要瞒着我，你这个样子反而叫我心神不宁。”

　　王允清摇摇头推开我，道：“没事，你还是想想老祖宗那儿该如何交待吧。本是说着静养就没事的孩子说没就没了，还连个尸首都不许见，老祖宗又不傻，肯定会多心的。”

　　“羽宁妹妹在的这段时间，好歹能帮衬着我瞒天过海。”我走到窗边倚窗而立，天空干净的蓝色让我的心情略微有些好转，“等再过些日子，二弟妹就该生产了，新生的孩子总能再转移些老祖宗的注意力。再加上老祖宗最近总是把事情记混，若是问起来，只推说我还没生，把阿德抱去充数也就是了。”

　　“你就准备这样一直瞒下去？”王允清在书案边坐下，随手取了卷册子心不在焉地看起来。

　　知道他的余光在我的身上，我便点点头，不置可否。

　　王允清便也不再接话，我想了想，继续道：“公公的身上依旧不好，若是晨定继续这样免下去，只怕三弟妹会不老实。”

　　“哦？”王允清将注意力从册子上转移到我的身上，一双眼睛看着我，满是探寻，“三弟妹是又有什么动作叫你这样说？”

　　我摇头：“她不过是来讨我的话，问我猜茗绘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还跟我抱怨，自己这么久，肚子里还没个动静，问我讨要有没有求子的方子。”

　　王允清似乎来了兴趣，撑着下巴支在书案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说？”

　　我冷笑：“我怎么说？我只能说这一切都看的是缘分，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会来，这种事情强求不得。不过看她的神情，显然不想二弟妹生个儿子出来。”

　　“二弟妹的孩子是男是女和她有什么关系？”王允清挑挑眉毛，“许是你想多了罢？”

　　“我想多了？”我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卢飞媛成日介往公公婆婆哪里跑，你不会不知道罢？芙兰成日里往外面一个劲儿地烧香拜佛，这你定然是不知道吧。当然，你会觉得这些无可厚非，可是若是使了巫蛊之术咒二弟妹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儿，还有咒我死咒阿德死的，可还对劲？”

　　“你在说什么？”王允清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你都是从何得知的？”

　　“现在这个家里，管事儿的是我。”我依旧望着窗外的景色。天已经蒙上了暗灰的颜色，一轮月亮在这样的天空中显得格外显眼，“她以为自己做事滴水不漏，可还是有句话，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的作为和母亲越来越像了。”王允清摇摇头，衬托着他说的这话不知是惋惜还是赞扬。

　　“老祖宗说过，若是管家，我能像婆婆一样，就算是成功。”我看着王允清，缓缓开口，“莲初告诉我，公公的状况不好，具体怎么样，因着婆婆不许我们这些媳妇进去探视，我也无从得知，不过——”

　　我故意拉长声音等着王允清的反应。王允清摇摇头，道：“你当真变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算是在你这里安了家了。”他站起来，伸出右手的食指戳着我的心窝：“也不知道我是该喜还是该忧。”

　　我只是笑着看着他，他转身去，打开了书房连通到我们卧室的门，拉我在书案前坐下。我对他开门一举很是诧异，正准备问他，他便向我解释道：“这样，能看见外面有没有人，免得有人趁着我们在里面，贴着门缝听墙根儿。”

　　我原以为，旁人要说什么机密都要掩门关窗，把自己关得严严实实才会开口，却未成想，大敞四开的反而更有利于观察外部。

　　“其实，前几日我去看过父亲，趁着母亲不在的时候。”我还想着这是新学的一个方式，王允清就已经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显得很是神秘，“母亲不在，说是去二弟那里看望二弟妹了。”

　　我点头。那日二弟妹在屋子里逗自己养的一只猫儿，那猫儿调皮，从她怀里蹿出去了，她一着急，也没喊下人，自己就急忙忙站起来去追，结果没站稳抻了腰，吓坏了听见动静进来查看的丫鬟。当时几乎将我们都叫了去守着，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却生生折腾了大半宿。原来王允清趁着这个机会去探望了公公。由此可见，并不是公公不愿意见人，而是婆婆故意瞒着，不叫我们前去探望。

　　“父亲的确是自己不愿意见人的。”王允清的话却立刻推翻了我刚刚所想，“不过那日屋子里除了莲初，就没了旁人；又听见只有我一个人，才让我进去。”

　　我静默不语，端坐着看着他，静待下文。

　　“父亲身体本就不好，那日所食米糕中砒霜的分量本不致命，若是按着郎中的药喝下去，理应好转。”王允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无奈此次事情勾起了父亲的沉疴，后来母亲几次三番请了郎中来，可是人家都是远远看一眼，转身就走。一次两次还则罢了，次数多了，父亲也就心灰意冷了。”

　　“也就是说，公公现在……”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波澜不惊的王允清，“难道说，没有旁的办法了？”

　　“‘望而还走’。”王允清摇摇头，“郎中都是如此，除非有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否则只怕是无力回天。”

　　我一下子黯淡下来。若真是如此，只怕以后这王家会更乱。

　　“公公可对你有什么交代？”静默半晌，我试探着开口。王允清虽然面上平静，但我知道，他不是那种将情绪挂在脸上的人。看着他笑得春光明媚，其实心中是数九寒天。这是他再入官场之后练出来的功夫，时间久了，就带回家里来了——本来只是在官府如此，现在竟然改不掉了。

　　王允清点点头：“父亲让我好生为官。还交代我要转告你，照顾好这个家。”

　　我心知公公交待的事情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可是王允清不说，我也不好追问。男人的事情，不是我们女流之辈可以过问的。王允清又再三嘱咐我不能将公公的病情透露出去，我也再三赌咒发誓说自己不会说出去，他才安心转去做自己的事情。也是，家中再乱，他也有他的公事要忙。

　　看着王允清在书案前忙活，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从墨一般深沉的天空中散发出皎洁月光的月亮。不知道，这月光，峦儿能否也能欣赏。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工夫，有这样忙里偷闲的心情，去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