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流单

70、为遮事端强欢笑

　　“出了什么事情，竟叫小厮跑去衙门寻我，还忙里忙慌的，害我路上一个劲儿地担心。”卧室的门发出被打开的声响，随后一个我心心念念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转过脸去，大概是脸上的表情吓住了王允清，他的问话也显得慌张起来，“你怎么了？”

　　“峦儿走了。”我抬着头看着他，泪眼婆娑，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和表情，“有人在米糕里面掺了砒霜，差点儿被阿德吃了。公公和峦儿各食半块，峦儿太小毒发得快，就……公公现在没什么大碍在老祖宗卧室里歇着，阿德也没事，有个丫鬟也吃了七孔流血死在小路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可是我觉着是张绣和，你说我该怎么办？老祖宗的寿宴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这样的丧气事——”

　　王允清的手覆在我的唇上。我住了嘴，任由他将峦儿已经冰冷僵硬的小小身体从我怀里抱走放在床上，随后又回到我身边坐下，将我拥进怀里：“我知道你吓坏了，可是今天还没有过去，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去张罗打点，冷静一点，家务事可都是你撑着呢。”

　　我听见他的话，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形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钻进他怀里使劲揽着他的脖子，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粘在他身上才觉得心安。

　　王允清也不多说话，就这么抱着我。从他身上传来的活人的温度和气息很快驱散了刚刚峦儿在我怀里的冰凉的绝望的感觉。我继续苦着，心中只想着自己好歹也是谢家唯一的女儿，长这么大虽然没有被宠着爱着，可到底也没遇上过这么些个事情耍过这么些个心眼儿。我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憋闷，哭得越发凄惨起来。王允清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用自己的双臂给我安全感和依靠感。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才渐渐止住哭泣，可是心里脑子里都很混乱，根本冷静不下来。王允清也不松手，也不催促我，依旧只是静静地抱着我，一言不发，对发生了什么毫不追问，冷静得出奇。

　　又过了半晌，我才渐渐平静下来，一五一十将发生了什么事情向王允清讲了一遍。不料王允清听后却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先把老祖宗的寿诞热热闹闹地过了，不然老祖宗岁数那么大，身子又不好，先是大喜又是大悲，只怕不好。”

　　我忙不迭地点头，对王允清的看法表示同意。我现在虽然冷静下来，可是心里却还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毫无头绪。听王允清这么一说，我心中的思绪也渐渐清明起来——是了，今日是老祖宗八十大寿，且不说外面那么些个等着贺寿的宾客，就是老祖宗那里也是高兴得紧，断断不能叫她大喜大悲地伤了身子。心中打定主意，身边又有王允清陪着，我便不像刚刚那样慌乱了。就着铜盆子里面的水洗了脸和手，我又翻出了一身颜色鲜艳些的衣服换上，补好了妆容挽起王允清的手臂道：“我们该去后院给老祖宗贺寿了。”

　　“你当真没事了？”出门时，王允清还是不无担心地端详了半晌我的脸色，问道。

　　我摇摇头：“我没事，你放心。我撑得住。”

　　大概是羽宁去替了卢飞媛过来，我到后院的时候，卢飞媛正陪在老祖宗身边有说有笑的。我见状，拉着王允清就过去向老祖宗行礼。老祖宗叫我们俩起来，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便很是关切地问起了峦儿的装况。

　　“峦儿这孩子贪嘴，秦妈又给他拿了几块米糕，结果他一面玩耍一面吃，不小心噎着了。刚刚郎中来看过，孙媳妇已经把他带回去叫奶娘好好照顾了。不过，这几日只怕老祖宗是看不见他了，刚刚先生说，这孩子要静养些日子了。”

　　老祖宗听了点点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对了梅子，把那两个长命锁拿来。”

　　梅子点头称是，招呼我跟她一起进屋，说是老祖宗念经将那两枚长命锁加持了九九八十一天，现在还在佛龛上面供着呢，一定要我这个孩子的娘亲亲自取下来才完备。我心知这是找个由头将我单独叫出去，便向着王允清丢了个眼色，自己赶上梅子的脚步，向老祖宗念经的佛堂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刚刚你的几个丫鬟都跟见了鬼似的慌了神。若不是我敷衍着，老祖宗早就冲进来了。”刚到佛堂门口，梅子就将我一把拉了进去，随后在门口左右看看才掩上门，压低声音厉声问我，“跟我别扯什么峦儿噎着了要静养的说头，我刚刚去厨房给老祖宗拿羹汤，看见斯容在那儿盯着个药罐子，我问她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有老爷，怎么好么眼儿就躺在床上了？前襟沾着的又是什么？”

　　我心知梅子是瞒不过去的，也不准备瞒着她，便拉着她到佛堂最里面的角落站定，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道：“琮菲给阿德的那块米糕是掺了砒霜的，峦儿吃了半块，发了毒，去了。”

　　梅子压抑着一声惊呼就生生卡在嗓子里，我鼻子一酸，又差点哭出来，却还是努力忍住，继续道：“公公也吃了半块，仗着年岁比峦儿大，那米糕里面的毒药量不大，所以只是有点症状，急火攻心才发了病，咳了两口血。郎中开了药，我已经叫斯容煮了给公公喝了，你去厨房是应该就是斯容在给公公熬药。”

　　梅子听完了我的话面色惨白，却还是强定心神，问道：“大少奶奶又是怎么知道是米糕里被人下了毒？”

　　“公公和峦儿吃过的相同的东西只有那米糕。”我眉头微蹙，“而且你记不记得，我看见那米糕白惨惨没印着‘寿’字，就随便打发了个丫鬟去厨房补上那个寿字。后来峦儿晕过去，然后又是公公咳血，我也没工夫再想那丫鬟的去向。结果穗末还是点珠过来报我，说那丫鬟七孔流血死在回后院的路上，我才确定是那盘子米糕的问题。”

　　梅子点点头，在佛龛上拿了两片长命锁下来交到我手里：“峦儿虽然走了，这却也是他曾祖母的一番心意。另外一个可万万记着给阿德戴好，他可不能再出事。”

　　我接了锁片揣在袖子里，又向梅子嘱咐道：“梅子姐姐，我虽然将真相都说与你听，你也不要说出去，只记在心里就好。老祖宗身边的人得要有个知道真相的，不然只怕很难瞒过去。羽宁妹妹也知道这事，我央她留下来帮我几天，至少把这个坎儿过去，再回去。”

　　“这我知道，刚刚大小姐跟老祖宗说，以前很少陪着老祖宗，所以特意跟相公商量着，自己在娘家住几日陪陪老祖宗再回去。老祖宗很是高兴呢。”

　　我听了这个消息心中大安。有了羽宁的助力，此事一定不难了结。只是在米糕下毒的人是谁，他的身后究竟还有没有什么唆使的人，我心中虽认定了是张绣和，可是却没个证据。到时候若是随随便便处置了她，一来自己没底气，二来会被婆婆找了麻烦。

　　“二位倒真是会躲懒，跑到这里来聊起天儿来了。”卢飞媛的声音冷不丁在佛堂门口传进来，“这是有多少体己话儿，非得现在说啊。老祖宗在外面儿都等急了，说你们两个别是在佛堂念开了经了。”

　　“那怎么会，不过是梅子姐姐嘱咐我一定要把这两片长命锁给两个孩子戴上罢了。”我笑着扯起梅子的手便向外走，“快走罢，别叫老祖宗等急了，我这儿还有贺寿的寿礼没有给老祖宗呢。”

　　“说的是，大少奶奶，三少奶奶，我们快走吧。”梅子松脱了我的手，走到前面领路。卢飞媛在门口侧着身子等我出去之后在我身边跟着：“大嫂，刚刚听老祖宗说，大侄儿病了，现在可怎么样了？若是要什么药材，弟妹我的陪嫁里面不说能找得齐全，可是定然比外面买的药性好得多。”

　　“多谢三弟妹挂心，若是有求大嫂我不会客气的。”我冲她莞尔一笑，“还多谢弟妹记挂着。”

　　“大嫂真是客气。”卢飞媛亦向我微笑，“都是一家人嘛。”

　　说罢，她便去找三弟了。我敛了嬉笑的神色，绷着一张脸回到王允清身边。叫他把我刚刚带过来的寿礼拿出来。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布帛，和我并肩走到老祖宗面前。

　　“你们俩在老身面前晃悠半日，这才想起来献寿礼是么？”老祖宗眯缝着眼睛看着我俩，“亏得老身这么疼你们两个。”

　　“老祖宗，这不是要等夫君回来一起奉上，才显孝道么？”我抬起头扬着眉毛，“夫君公务繁忙，这还是特特打发了小厮叫了回来的呢，就是怕等他回来，老祖宗也乏了，哪还有心思看寿礼啊。”

　　老祖宗摇头：“芸儿这丫头，一张嘴越发伶俐起来，老身都快说不过她了。”

　　“多谢老祖宗夸奖！”我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贺礼交到梅子手里，梅子则拿到老祖宗面前呈过去。老祖宗接过去，解了系绳打开，面露欢喜之色：“究竟还是你们两个孩子懂我！老身没白疼爱你们！”

　　“老祖宗高兴就好。”我的声音带着些许欢欣，可是袖子里面两片长命锁却硌得我的心底生疼。出了此等大事不能放声大哭却还要强颜欢笑，我忽然觉得，撑着一个家，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