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流单

60、辞旧迎新离旧岁（二）

　　我们连忙纷纷正襟危坐，待二位长辈进门齐刷刷地行礼。

　　“今天是个吉利日子，没的这么些个规矩。”公公的声音传入脑海，“都起来吧，不必如此拘谨，各自放松就好。”

　　我们又纷纷坐直了身子，公公环视了一下我们，道：“罢了罢了，你们便也随便坐罢，这样看起来太过俱进，和晨昏定省的时候有什么两样？”

　　我们闻言面面相觑。公公一向是个严肃的人，怎么今日竟会无视座次规矩？

　　见我们没有动的意思，公公又道：“便分三席——男丁一席女眷一席，姨娘和房的大丫鬟在下首一席。”

　　我的席位都是按着房数摆的。最上首做的是公婆，相对而坐的是我和王允清的位子，再后面是二弟三弟，再然后是羽宁琮菲，最后才是张绣和自己一席坐在末座。王允清也说这样安排再好不过，可是被公公这样一改，倒是把张绣和并在了大丫鬟那一个等级，只怕她会心有不甘。不过既然公公都发了话，我们自然是无可反驳的。于是便有莲初过来叫了几个小丫鬟开始安排，我们这些碍事的人便挪去一边侯着。

　　莲初的手脚很是麻利，很快便安排好了坐席。待公婆分别入座后我们也纷纷落座。王允清跟允汐允汇和公公一席坐了，我们女眷则在婆婆这一席入座。刚刚落座，我的余光就瞥见张绣和满脸的不甘和愤恨，挪着步子往最下首去跟斯容雨涵一桌了。我偷眼看了一眼婆婆，她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没把张绣和要往最末席去这件事放在心里。

　　一餐年夜饭也吃得算是顺畅，席末婆婆不免赞扬我几句。虽是面上客套的话语，我却还是觉得很是受用。饭后，大家便散了位子各找各处的说话玩耍，顺便守岁。我向公婆告过假，便和王允清要去老祖宗处。琮菲见我们往外走，便叫了自己的丫鬟拿了外衣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我和王允清相视一笑，便允了她。

　　“大哥大嫂，你们可是去老祖宗那里？”琮菲揽着我的胳膊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最近一直忙着帮羽宁姐姐绣制嫁妆，好久没去老祖宗那儿了。而且听说，老祖宗身上不大好，都不认得人了。”

　　王允清看着我们两个，脸上露出笑容。我看看他便回过神回握住琮菲的手道：“放心，老祖宗不记得谁，也不会不记得你这个调皮鬼，成日介闹腾的人心里发慌。”

　　琮菲吐吐舌头，回头看看没有跟着的人，便问我：“本以为大嫂会好歹带着个人跟着，就这样去可好？”

　　“有你大哥跟着，有什么不好的？”我反问，“人少了清静。老祖宗受不了太吵闹，你一会子也收敛着点儿，老祖宗经不住你的折腾。”

　　琮菲点点头，抱着我的胳膊跟在我跟在王允清身后不再多话。路上寒风凛冽，我和琮菲裹得严严实实的却还是觉得很冷。从前厅到后院的路程不算近，再加上头些日子下的雪积雪未消，走起来便更加困难起来。耳边不住传来外面人家放炮竹的声音，虽吵嚷却也喜气洋洋。王允清见我们两个冻得瑟缩，便把自己的手笼给了我们俩：“你们两个一人揣一只手罢，我不冷。”

　　我把手笼给了琮菲，叫她把两只手笼套在一起使，自己则把自己的手笼腾出一只来递到王允清跟前。他看看我，便把自己的左手伸进来，右手则将我的左手握住放进衣服的前襟暖着。

　　“大哥大嫂，你们旁边还跟着个没出阁的妹子，你们两个也收敛些罢。”琮菲斜睨着一双半眯的杏核儿眼，对我们两个的行为很是不屑的样子，“二哥二嫂也没有这么不知收敛。”

　　我忍不住笑皱了脸，王允清也对自己的笑意不加掩饰，朗声笑出来。琮菲自己也绷不住，跟着我们笑出声儿来：“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传说中的琴瑟和谐，现在想想，也就是说大哥大嫂吧？”

　　“常见的不过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就像公婆那样，是吧？”我笑着回问琮菲。

　　琮菲点头，又摇头：“父亲跟母亲才没有相敬如宾呢，总觉得他们两个颇为同床异梦。”

　　“琮菲，别再人后嚼舌头根子。”王允清剜了琮菲一眼，“长辈的闲话更说不得。虽然这里看起来只有我们三个，隔着花花草草墙墙树树还不知道有多少只耳朵。就你这张嘴，就不让人放心。”

　　“横竖是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放心的？”琮菲撇撇嘴显得很不屑，“若是在自己家都得不了安心，还不如早早嫁出去！”

　　眼见他们兄妹俩要吵起来，我便横插一句，道：“琮菲怎么？见你羽宁姐姐要嫁人，家里没有人可以陪你了，便也急着嫁出去了？”

　　“大嫂别胡沁，我只是信口胡言罢了！”琮菲虽说被老祖宗和王允清宠的没什么规矩，脸皮子却还是薄的很，随便我一打趣便红了脸，脚步也重了起来，“若是这玩笑话都当真，以后便再不理大嫂了！”

　　“好好好，不拿你打趣，不拿你打趣。”我故意拖长声音，旋即话锋一转，又嘱咐她道，“一会子安静着些，不过跟老祖宗说话要凑到她耳边，不然她耳朵背，听不真切。我要去和梅子商量老祖宗八十大寿的事情——这事情都堆在一起，忙都忙不过来。”

　　“能者多劳嘛！”王允清攥着我本来冰凉的手开始渐渐温暖起来。抬头对上他温情脉脉的眼神，我歪歪脑袋，又听见琮菲偷笑的声音。

　　路上很是欢乐，所以在路上的时间显得并不是很长。很快到了老祖宗小屋在的后院，桃树积雪，很有一种萧瑟的美。大概是因为时辰有些晚了，也没想到会有人来，下人都去屋子里偎着了。王允清给我们两个掀了帘子，待我们两个进去自己也跟进来。屋里非常暖和，不知道又笼上了几个炭盆子。大概是听见声响，梅子迎出来，见是我们，一面给我们让座一面道：“我还当是夫人那里打发来贺年的小丫鬟，没想到你们倒是亲自来了。老祖宗身上不好不愿意和你们凑这个守岁的热闹，刚刚就洗了睡下了。”

　　“那便是我们来得不巧了。”我笑笑，“老祖宗可睡着了？若是没睡着，叫他们兄妹两个进去瞧瞧——当然，若是睡了，我们改日再来也就是了。”

　　“刚躺下。老人家觉少，想是还没有睡着，你们去罢。”梅子点点头，知道他们兄妹两个对这里很是熟悉，便连路都不带了，待他俩进了去，便向我道，“大少奶奶有什么事情和我商量，偏偏要赶在这大年三十儿的日子？”

　　外面闪过花火的光，绚烂明媚却也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巨大声响湮没了我刚刚说出口的话语，我和梅子相视一笑，很有默契地静待这一轮的烟火过去。听声音这么大，大概是穗末忙活完了厨房的事情，和点珠一起张罗着前厅伺候守岁的下人放来看的，顺便添添喜气。

　　好不容易等烟火放过一轮，我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老祖宗八十寿辰，本来依着老祖宗的性子，定是自己在后院草草过了了事。可是八十是个大寿，再加上老祖宗身子越发不好，所以我准备张罗大些，热闹热闹顺便冲冲喜。”

　　“大少奶奶想怎样便随着心思去张罗吧，我也怕老太太成日介憋闷在屋子里憋闷出病来。不过……”梅子似乎想到了别的一些事情，顿住了要说出口的话语。

　　“不过什么？”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

　　“老太太的寿辰是夏天，那时候大小姐已经嫁出去了罢？”梅子耸耸肩，“不知道能不能接回来？”

　　“羽宁妹妹嫁去桓家，要接回来自然很是方便。”我说得理所当然，“王家老祖宗过寿，怎能有不放人回来的理儿？”

　　梅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大少奶奶现在就来问我如何张罗，是不是早了些？”

　　我摇头：“自然不早——三弟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羽宁妹妹的嫁妆也都准备停当了。就等着到日子连人一起抬过去，事情就结了，还有什么可以走心思的？”安排过二弟的婚事，我便觉得，其实嫁娶的事情不过是麻烦些，现在自己手底下的丫鬟都带出来了，有些个事情便不必我自己去看着守着，一下子清静下来便越发想找些个事情做了。

　　“再说了，老祖宗爱听的曲艺班子，不是现在很火的那个？不得提前把日子定出来？”我继续道，“总之，事情尽早不尽晚，早些安排出来，若是有什么变故也好更改。”

　　梅子闻言点点头：“大少奶奶当真心思细密。不过老祖宗不爱热闹，人多了只怕她会恼怒。”

　　“拜寿才不会叫一帮子人全都涌过来。”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说是老祖宗八十大寿，便只叫老祖宗一向宠溺的几个小辈儿在这里陪着就够了。剩下的人集到前厅去，想过来拜寿的，便按着人数儿排，每次放过来的别超过五个人也就是了。虽说可能会被人指责说老祖宗架子大，可是老祖宗年岁威望在那儿摆着，身子又不甚硬朗，来客都会理解不是？”

　　梅子又点头，道：“若是如此，老祖宗不会不高兴。到时候记得把峦儿少爷和阿德少爷放在这里，老祖宗可喜欢他们两个呢，上次见了就没事儿总挂在嘴边儿念着，头两天还自己颤颤巍巍跑去箱子底儿翻了一对儿长命锁出来，不累的时候就拿去佛堂念经祈福，说是等念够了九九八十一日再叫我给两位小少爷送过去呢。”

　　我心中听得一阵动容：老祖宗当真是将两个孩子上了心，自己身子如此却还这样记挂着他们。

　　“千万看住了老祖宗，别太过劳累了。”我知道这样嘱咐虽然没什么大的用处，却还是又嘱咐了一遍，“太过劳累对老祖宗的病情不会有益的。”

　　梅子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大少奶奶你也知道，老祖宗那个倔性子，谁的劝会听啊？”

　　我很是同意地点头。老祖宗性子倔强，说一不二，估摸着叫她别为了两个小重孙辈儿太走心思他也不会听的。我和梅子商定了老祖宗八十大寿的事情，一抬头刚好看见王允清从屋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娇芸，老祖宗念叨你半天了，说你和梅子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这么半天。”

　　“老祖宗难不成会因为这个吃味，恼了不成？”我笑着向梅子点头示意，站起身向屋子里面去，“时辰不早了，老祖宗还没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