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最是造化戏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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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坤，这是王允清从名贴上读出来的，公公给孩子拟的名。鲜红的绢缎打开，遒劲有力的字因为离得远了只能看见洇过来的墨迹。王允清不紧不慢地读出来，我听着，想着，最后微微一笑。
公公为孩子取名都很好。
君子以厚德载物，公公大概是期望孩子能有君子之德，因此乳名拟为“阿德”。
读完名帖，我抱着孩子走出帘子隔开的区域，站在王允清身后向前来道贺的宾客一一回礼。王允清先打发了几位大概是地位很高的，然后瞅个空儿扭转过身子，想要从我怀里把孩子接过去，却被我向后退了一步躲开。
“怎么了？”王允清大概是有些意外，便压低声音问道。这时又有客人凑过来道喜，手中还举着一只角。王允清连忙取了自己的杯子，叫了伺候的小厮满上酒，觥筹交错间又是几位凑上来，谈话的中心也渐渐从阿德身上转走。看宾客大概已经道过一轮贺，我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留，便抱着阿德退回帘子后面。
“阿德？你叫阿德你知道么？”我刚一回来，琮菲就凑上来冲着他笑着唤他的乳名，“阿德，看我是谁？”
“那是你小姑母哦。”我抱着阿德指着琮菲，又指向羽宁，“那是你大姑母。”
阿德却蔫蔫的，大概是支楞了一下午，累了。中间只叫奶娘抱走喂过一次奶，想来也饿了。他这样一个怕生的孩子今天竟然没有哭，当真是给足了面子。
“看他又蔫儿了，怕是饿了吧？”琮菲见阿德不理自己，便有些没趣，“大嫂快抱着去找奶娘把，一会子还得出来呢，若是饿怀里多不好。”
“是啊。”我点点头将点珠招呼过来，“点珠在这里盯着，有什么事情去内室叫我。”点珠应了，我才叫着雨涵和秦妈往内室去。
“今日小少爷当真听话，这么多人都不哭不闹的。”雨涵笑眯眯地把孩子接过去递给秦妈，过来帮我揉着已然酸痛到麻木的双臂，“不过小姐一直没这样抱小少爷这么长时间，想来定是累坏了。”
我长舒一口气，向后仰头活动一下早已僵直的脖颈和后背，又深吸一口气道：“记住了，以后要叫阿德。叫的人多了，才能命长。”
“是。”雨涵口上答应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酸痛的肩颈得到片刻的舒适。阿德大概是饿坏了，趴在奶娘怀里小嘴儿都砸吧出声儿了。我看着他认真的脸，笑向奶娘道：“这孩子似乎很能吃？”
“是啊，阿德每次吃奶的时候都很专心，不像我那几个孩子，吃奶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秦妈看着阿德的脸写满了母爱，双眼的笑意几乎弯出来，“大少奶奶，阿德少爷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哦？何以见得？”我第一次听奶娘说谁以后会是有福气的，这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奶娘低下头，又满眼宠爱地看着阿德的吃相：“认真吃饭的人，不会缺了福气。”
“啊？”我一时无法明白，“此话怎讲？”
奶娘抬起脸冲我摇头：“大少奶奶不必在意，不过是庄稼人的粗话，用来说阿德少爷是不合适的。您就权当是奴婢的胡言乱语，没的往心里去。”
“阿德奶娘的话，定然有道理，怎么可以不在意？”阿德似乎吃饱了，奶娘将他立起来抱着拍后背，等到他打了奶嗝出来才横抱回去，我便继续说道，“庄稼人的话，不一定没道理。”
秦妈有些羞赧地对我的话回以一个微笑，将阿德送回我怀里：“大少奶奶差不多该回去了，估摸着又该有些个宾客来道贺了。”
因着峦儿满月酒的时候我出了事情，后面究竟还有什么礼节我并不清楚，现在听秦妈这么一说，我便抱着阿德准备回大厅去。正要起身，点珠就匆匆过来叫我：“小姐，姑爷叫你赶快过去道谢呢。”
我连忙跟着点珠和雨涵回了大厅，大家都站着，大概是等着这位今天的主人翁。
“跑到哪里去了，叫客人们等如此之久？”我先去向公婆见礼，弯身时听见婆婆的轻声指责，“真真不识大体。”
我暗暗蹙了眉，起身也压低了声儿回话：“阿德饿了，刚刚媳妇带着他去内室叫奶娘喂了，如此也算不合礼数？”
“也该与客人们打个招呼。”婆婆瞥我一眼，挥挥手，“罢了，快去罢。”
我抱着阿德走到王允清身边，他在大厅中间站着，脸上堆着得意的笑，不断与周围的人推杯换盏。厅中弥漫着微微的酒气，我想掩住鼻子，可是手上抱着孩子腾不出来。轻咳一声请了嗓子，我走到王允清身后站定。他见我过来，便将手中的酒盏放下，看向坐在上首的公公。
公公起身，向厅中诸位宾客行礼，众位宾客回礼，我和王允清也一同躬身。
“在下，今日多谢各位来参与孙儿的满月酒，真是令蔽宅蓬荜生辉，王某不胜感激。”公公开口，透着官场上的虚伪和官腔，“各位今日辛苦，酒宴必尽心意！请大家便如至自家，随意，随意。”
公公又一点头，坐回位子上。王允清开始向周遭的人敬酒道谢，我跟在他身后，不时跟某位贵人达官的夫人寒暄几句。话无非是孩子很可爱，看着就讨喜之类。一同回礼下来，我的胳膊几乎断掉。
“今日当真是辛苦大嫂了。”阿德的百岁宴散了，王允清在门口一一送别宾客，羽宁和琮菲过来和我说话儿。我早就溜回自己院子，换了衣服卸了头发，洗了脸在床上靠着。
“是啊，一直在屋子里静养，人都闲得颓废起来，只支楞这一天就撑不住了。”点珠跪在我身后替我揉肩，雨涵则被我打发去看阿德和峦儿还没有回来，“这以后若是再有什么大事情，可如何是好？”
“大嫂先不要担心旁的，先休息好才是。”羽宁劝着我，雨涵却进来道：“小姐，梅子姑娘过来了。”
我们三个俱是一愣：“梅子？”
“大少奶奶，没的坐一个月的月子连我都不记得了吧？”梅子进门就调笑我，弄得我无法招架。琮菲在一边掩着嘴偷笑，似乎很是乐得我遭埋汰。
“梅子姑娘说得哪里话。”我连忙坐直了身子，又叫点珠给梅子取了席子来请她坐下，“不过是老祖宗近来一直身上不好，梅子姐姐不在跟前伺候，怎么有工夫来我这里坐？”
“还不是老祖宗惦念着大少奶奶你？”梅子接了茶，呷了一口继续道，“老祖宗一直念叨着要来看您，可是她那个身子哪里出得了屋门儿？您那阵儿又挺着个肚子哪儿都去不了，生了孩子又是一个月的月子要坐，可想煞了老祖宗呢。”
我听了她的话，想想也有小半年没有去老祖宗那里。虽然王允清不时过去，但到底跟我自己去的不一样。
“既然如此，明日我便过去罢，带着峦儿跟阿德。”我想了想，明日大概也没什么事情，便向梅子许诺，“老祖宗近日可好？”
不料梅子却摇摇头：“最近神智越发糊涂起来，明白一阵儿混沌一阵儿。除了我别人总是被认错。”
我听了这话，刚刚阿德满月的欢喜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想了想，轻轻开口试探地问：“那刚刚王允清打发穗末过去告诉老祖宗孩子的大名和乳名，老祖宗可认得那是谁？”
“这别说，没认错。”梅子的回答叫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老祖宗还没有糊涂到那步田地，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却又叫我担心起来，“不过，穗末是打小儿跟着大少爷长起来的，都是跟在老祖宗身边儿长大的，老祖宗自然认得——不过那日辉夜过去，她就不认得了。”
“这又是什么状况？”我疑心，按理说，应当是以前的事情记得不清楚啊，怎生会近来的事情记不到心里去？
梅子摇头：“郎中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开了一大推什么提神醒脑的方子还有什么补品，都成了药篓子了也不见个好。”
我默然。想这不到五年的时间，那一位矍铄的老人竟已是如此光景，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这几年自己过得憋屈，小人得势差点赔了自己的命进去，现在我这长孙夫人做得名正言顺，婆婆再看我不顺眼也无可奈何了。老祖宗没少疼我，现在如此，我定然要紧着尽自己做孙媳妇的孝道。
答应了梅子明日去陪老祖宗，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便叫斯容过来送羽宁和琮菲回去。王允清送客送了很久还不回来，我也没有精力去管他，自己歪倒在枕头上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因为记着要去老祖宗那里，我早早便起了床，悄声叫了点珠过来伺候我梳洗更衣。王允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我身旁睡得很死。仗着时间早，我不急着叫他起来，自己轻手轻脚收拾停当才叫他：“我先去老祖宗那儿看一眼，许久不去怪想的——你麻利着些收拾好，我回来一同去给公婆请安。”
王允清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儿继续睡了过去。我无奈，便只得嘱咐了斯容穗末盯着点儿时辰，自己往奶娘带着孩子住的偏室去。
因着时候还早，奶娘们虽然起来了，可是孩子们睡得还正香。想了想还是没叫醒他们自己带着雨涵往老祖宗住的后院去。
后院虬枝乌黑，没有了绿色的衬托显得萧条无比。门上厚厚的门帘子挂着，大概是因为太早，门口没有打帘子的人。雨涵正要叫人，却被我拦住：“这么早，万一老祖宗没起来呢？别吵到老人家。”说着，我自己到门口，伸手将帘子掀起来进去。
屋子里暖暖的，不知道拢了几个炭盆子，烧炭的味道有些重。我有些庆幸自己没把孩子们带过来——这么重的炭气，只怕嗅了回去会闹病。压着声音清了嗓子，我压了步子先往佛堂去。
两只蒲团已然在地上，不说没有了跪在上面诵经的挽着雍容发髻的老妇人。我跪在自己曾经长跪的那只蒲团上面，双手合十静静为老祖宗祈福。不一会儿，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回头，看见梅子。
“大少奶奶来得真早，老祖宗才刚刚睡醒，还没梳洗呢。要不您先去看看？”梅子小声道，“夫人那里还没去罢？和老祖宗说几句话儿就先过去夫人那里，别叫夫人又挑了您的不是。”
我点点头，梅子说自己要去端热水来伺候老祖宗梳洗，径自去了。我叫点珠跟去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自己则往老祖宗屋子里面去。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最是造化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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