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初次扬眉吐气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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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东厢房门口，今儿早晨见过的那两个小丫鬟正守在门口。见是我来，便也未说些什么，替我打了帘子将我让了进去。一进去，入眼的便满是鸡翅木的家具，靠窗竟然还有个架子，上面堆叠的都是些竹简卷轴。偌大的梳妆台立在床侧，对面的位置是一面规格不小的木雕四扇屏风——无论什么，都比我屋子的布置好上一个等级。
看了眼床上，张绣和背对着门口脸朝里睡着。我蹑手蹑脚凑过去，在她床边轻轻开口道：“怎么，听说妹妹不舒服，可有叫了大夫来看看？”
床上张绣和听见我的声音懒懒翻了个身，面对着我打量半晌，才故作惊觉状一个激灵起身，坐起来却又是扶额晕眩状，半晌才匀了气。冲门外大喊：“辉夜耀月！你们两个，大奶奶来了怎么也不回一声儿？”
“妹妹且消气，听允清说你身上不好，我才过来看看。在门口怕你睡着，就自己进来了，没叫丫鬟回报，你可千万别记恨着姐姐不懂礼数。”我连忙拦住她，将小丫鬟没有通报的缘由随便诌了个给她。
她自己扶了枕头靠好，也不给我让座我也故意不坐，不料她竟然好像没有意识到似的，继续与我闲话着：“姐姐也知道，妹妹也只是一般小门小户出身，就这两个伺候的丫鬟，还是老祖宗赏下来的，哪像姐姐，陪嫁的两个丫鬟多贴心。”
“什么贴心不贴心，依我看那两个丫头都是机灵的，多调/教几日就好了。”我低头看着她有些颈子酸痛，想着自己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回去还有事情要做，便直奔主题，“姐姐我这趟过来，一是来看看妹妹身子如何，二是来给妹妹送上见面礼。”
说着，我将那小小的木盒放在她手上，看着她面带微笑的打开它。砗磲珠子镶嵌的几支簪子在大红的段子衬托下显得格外洁白和圆润起来。
“这是什么？”她兴趣盎然地拿出一支双股钗拿在手里把玩，竟就是被我丢在地上的那一支。
“不过是一些簪钗之类，都是姐姐我自己拿了珠子去找匠人镶的，不会像外面银匠铺子买的那样，撞了样子。”我继续挂着僵硬的笑，感觉脸上像糊了层面具一样，“还有这对鸳鸯戏水的枕头套子，姐姐不争气，你可要早生贵子。这可是姐姐我亲手绣的，妹妹可千万别嫌弃姐姐手工活儿粗苯。”
“这哪儿敢啊？”张绣和将钗子放进盒子里，又将盒子放在手边的床上，伸出手，拉着我的，让我在她床上坐下。她拉着我的手，眼中竟有些水水润润的感觉。
“姐姐有所不知，妹妹出身低微，对于嫁进王家已是惶恐，更何况夫君还有一位谢氏的正房夫人！”她扯了袖子抹了一下自己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眼泪，继续向我诉苦，“昨日不曾面见姐姐，妹妹还当姐姐是生了妹妹的恶气，不想今日姐姐竟如此厚待妹妹，妹妹……”
说着，竟泣不成声。
我无奈，可是心下却又有些许感动——兴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张绣和不过是一个新进门的惶恐媳妇，前面又有一个不知厉害与否的正室夫人，有的人兴许会韬光养晦，有的没心机的，兴许就立刻张牙舞爪起来？
“你别太伤心，既然共事一夫，姐姐自然不会难为你。”为她宽心的话说得足够多，眼见她面上的悲戚也渐渐散去，我便起身准备告辞，“妹妹好生歇着，姐姐就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她的声音是送我走，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拉着我的手不放。我转身看着她，却见她满脸期待：“姐姐，这镯子真真是好看呢。”
我听她如此夸奖母亲送给我的镯子，心里自然有那么几分欢喜。便接过话茬：“自然，这是母亲送给姐姐我的，出门子压身子用的。”
“姐姐当真是好福气。”她听了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妹妹早年丧母，就连这么件压身子的物件都没人给准备。”
“妹妹不要太过伤心，嫁过来便都是一样的，什么压身子不压身子的物件，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我急着走，便没有细想别的什么，只一味地开劝着她，“妹妹若是不介意，姐姐那里还有许多镯子，改日妹妹去挑一对儿过来，权当是补充妆奁好了。”
“那妹妹便先写过姐姐。”张绣和坐在床上略一欠身，“妹妹身上不爽，也就不送姐姐了，姐姐慢走。辉夜，送送大奶奶回房！”
这之后的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大概是一开始就给张氏留下的软弱易欺的印象，她对我虽然顺从但也多多少少也有些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感觉。婆婆与她倒是惺惺相惜，两个人一致起来对付我，虽然都只是些小动作，但接连起来还是有些吃不消的。王允清倒还对得起我，除了被婆婆盯着睡到张绣和房里去的时候，他都会来陪着我，这叫我颇为动容，就算婆婆会明里暗里拐弯抹角地说我，我也权作耳边风。
一转眼就又是三个月过去，六月的天气，热得人浑身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我捧着一碗冰镇的银耳红枣羹懒懒歪在床上，王允清进来就把碗夺走喝了个干净，喝完抹抹嘴道：“有好东西都叫你一人吃了罢？不给我留些个。”
“你有你的二太太，何苦跑到这里跟我争嘴子？”我恼他吃了我最后一碗消暑的吃食，故意堵他。他却不以为意，把碗丢开过来搔我的痒。我赖在床上蹭着躲他，不觉就蹭散了发髻。一头乱发搭在已经松散的领口，弄得脖子痒痒的。王允清停住动作呆呆地看着我，正要吻下来，就听见点珠在门外大叫：“二太太，我家小姐正睡着，您先等着，奴婢去看看小姐醒了没。”
“看什么啊，刚刚不是还在打打闹闹？”张绣和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急忙推开王允清，冲到妆台前慌忙地梳拢头发——我是正妻，大白日的与夫君调笑，于情于理都多有不妥，更何况被小妾看见！
“姐姐可是被妹妹吵醒了？”她一进门就见我鬓发散乱的模样，“姐姐最近可当真是嗜睡呢。”
“天气热，人就懒了。”我淡淡回话，随手挽了个松松垮垮的髻子。王允清一见张绣和进来，理了理领子便进书房去了。我新手合上首饰匣子，向张绣和问话：“妹妹今日不在东厢房里读书，怎的有心情来姐姐这里？”
“姐姐不是说过，要送妹妹一对镯子？最近的天儿太热，妹妹想到玉能凉血，这才厚着脸皮来找姐姐讨要。”她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看得我却是新生厌恶——我是说过，可那不过是客气一下，你竟然当了真！也罢，反正除了我对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兴趣，赶紧送她一对，打发个清静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妹妹随意。”我将放镯子的一格拉开，“都在这里，妹妹随意。”
不料她在那格子里打量半晌，才很是失望地合上，转身向我道：“妹妹还以为姐姐这样的大家闺秀会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些品相不好岫玉蓝田罢了。难不成只有那一对儿芙蓉玉的？”
“妹妹可有不满？”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挑剔。我的玉虽然不是上上之品，但也绝不是下等的滥货。她既如此说，便定有后话。
“姐姐要送妹妹东西，妹妹哪敢有什么不满？”张绣和一脸的失望，“可是当真没有妹妹喜欢的。”说着她凝眸盯着我扶在妆台镜子上的手腕子：“不如让妹妹试试姐姐腕上那一只？”
我心中厌恶顿生，恨不得直接赶她出去。可是一想到她又会哭哭啼啼跑去婆婆那里告状搅得我不得安宁，便故作大度褪下一只递给她。她接过去套在腕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姐姐就送了这一对给妹妹吧。姐姐也知道，看人看东西都讲究个眼缘儿，姐姐合妹妹的眼缘儿，这镯子也恰恰合了妹妹的眼缘儿呢。再说了，妹妹竟觉得，这只镯子戴在妹妹我的手腕子上，都通透了不少。”
“你说什么？！”我只当自己听错，便又问了一遍。
“姐姐这副镯子就送给妹妹吧。横竖姐姐戴在不如妹妹我好看，不如叫新主人替了旧主人去。”她脸色傲慢，斜斜睨着我，似乎成竹在胸，知道我会妥协一般。
啪！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却只知道是愤怒填满了我的胸腔——我竟然打了人，还是现在颇为受当家主母喜爱的人，我眼中的贱人。这一巴掌挥出去，我心中顿觉解气，可是躲在袖子下的左手却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张绣和的头向右边歪着，她愣了半晌才慢慢抚上自己的左脸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那目光似乎要把我刺穿。
“你等着！我去告诉婆婆！”她一跺脚转身要走，却被我从后面追上扯到院子当中一脚踢在她小腿上，她吃痛，软软跪下。
“你去告？你去告啊！我告诉你，我再怎么不得婆婆偏爱却也是王家长孙的正妻！我有管教妾室的权利！”我凑到她耳边低声继续道，“你再怎么得到婆婆的宠爱，你也只是个妾。就算你生了儿子，也要归我养。我才是正妻！”
张绣和面上的表情惊异，似乎我的爆发在她的意料之外。我脸上挂着一副胜利者的表情，叫了几个粗使丫鬟过来盯着张绣和，只要她跪不好，便不用回报我，只管巴掌伺候。
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丫鬟，听见我的吩咐，倒吸气的声音整齐地响起。我心中苦笑，扶了迎过来的点珠的手挪回屋里去。
“你就该拿出点正妻的架势。”王允清抱着胳膊立在门口，笑着看我。
我摆摆手叫他回去看书，自己却在他转身的一刻瘫倒在地上。
“小姐你怎么了？！”点珠惊叫。
“我没事。”我的声音轻颤，“没事。”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初次扬眉吐气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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