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儇杨

4、第四章 不用诉离觞

　　第二天一早，苏幕就接到了瞿天的电话，当年那场爱情不仅仅只有杨书付出，瞿天也一样，那时的那个选择，伤的当然也不仅仅只有杨书一个人，因此听到瞿天用沙哑的声音说希望她能带他去看看杨书时，苏幕并不惊奇。
　　放下电话后，苏幕打开了身边的抽屉，杨书的手机孤零零的躺在抽屉中间，五年前她自作主张没有把手机还给杨书的父母，看着两个老人悲痛的面容，她实在没有忍心再让他们看到那几百通没有打出去的电话，没有让他们知道他们唯一的女儿最后连说声再见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苏幕到墓地的时候瞿天已经在入口等着了，只是隔了一个晚上而已，瞿天好像老了好几岁，戴着黑色的墨镜，青色的胡茬冒了出来，黑色的衣服衬的整个人十分憔悴，苏幕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走了进去，瞿天走的很慢，苏幕也放缓了速度，祭奠的人并不多，五分钟的脚程两个人走了快十分钟。
　　瞿天踉跄着走到了杨书的墓前，缓缓摘下了墨镜，苏幕看到了瞿天红肿的眼睛，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那年从S市回来，她一路冲到了瞿天的公司，但就在楼下抬头仰望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杨书手机上留下的那最后四个字是她短短二十五年生命里最后的话，既然她愿意将生命里最后的话留给瞿天，就说明她自己已经释然，苏幕想自己又为何如此抓住不放，这个世界上总是不乏伸张正义的人，但是什么又是正义呢，什么又是应该呢？那样一种选择，不论对错，对瞿天来说，伤人也伤己。
　　看着眼前跪在杨书墓前的瞿天，他没有流泪，也没有流露出悲伤，只是那样跪着，一动也不动，仿佛要跪到天荒地老，苏幕感觉到手里手机的温度，慢慢走了过去。
　　“瞿天，这座墓里没有杨书，这里只是杨书平常的一些衣物，她最终没有回来。”苏幕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坐在了瞿天旁边：“小书被埋的很深，救援队挖到地下的时候，小书已经死亡了，要把小书带出来太难，所以他们只救出了她保护着的男孩，我也没有看到小书最后一眼，她长眠在那里了，两年我去过那，那里已经成为了一座学校，每天都有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你也知道，小书最喜欢孩子了，她在那里一定很开心。”
　　瞿天还是没有动，只是盯着墓碑看着，苏幕叹了口气：“那个小男孩现在和我还有联系，后来我才知道小书在地震来的那一刻用身体将他护在了身下，在长达二十四小时的等待里，那个男孩说小书直到最后一刻还是面带笑容的。”
　　苏幕看了一眼瞿天，将口袋里的一张照片拿了出来，递给了瞿天，继续说道：“这是那个男孩寄给我的照片。”
　　瞿天看了一眼照片，愣了一下，泪水决堤一般的流了出来，落在照片上，模糊了那张稚嫩的脸庞。
　　苏幕将照片放在瞿天身旁：“你也觉得像吧，特别是那双眼睛，太像你了，瞿天，我也不知道小书究竟是为了什么在那一瞬间护在了那个男孩身上，也许只是本能，但我想小书最后的那个笑容一定有一部分是为了你。”
　　话音未落，苏幕将手机交给了瞿天：“这是小书最后留下的，这上面有一封没有发出去的短信，我想是留给你的。”
　　瞿天颤抖着接过了手机，按了几次按键才打开了那封没有发出去的短信，苏幕只见瞿天的膝盖一抖，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肩膀颤抖着，传出了哽咽的声音，苏幕站了起来：“瞿天，小书最后一定还是放下了，不然她不会留下那样一句话，所以她一定希望你也能放下。”
　　看着瞿天的背影，苏幕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瞿天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但直到他知道了小书怀孕的消息才来询问小书的消息，即使没有那么爱着自己的妻子，他也要对妻子负责，即使这样爱着小书，却再也没有去打扰她的生活，这样才该是一个男人应该做到的，杨书爱上了一个懂得取舍的好男人，但是这个懂得取舍的好男人最终还是舍弃了她。
　　不会尽如人意，这才是人生。
　　祝你幸福，小书最后留下的四个字不仅仅是对瞿天的愿望，更是对所有还活着的亲人朋友的愿望，这个女孩，即使生命消逝，可她在永恒的岁月中仍然那样灿烂。
　　苏幕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瞿天最后离开的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只还是一言不发，苏幕本还想劝一劝，后来还是作罢了，她该说的该做的已经都做了，毕竟那是别人的人生了。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拉开防盗门的那一刻，漆黑的室内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白兰花的味道，苏幕不禁一愣，几秒钟后伸出右手打开了开关，黄色水晶灯的灯光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苏幕并不惊奇的看到站在落地窗前的颜渊，苏幕将门带上，颜渊回头看了过来，笑着说道：“回来了？”就像是丈夫等待回家的妻子一样，苏幕笑着应了一声，两个人都再没说话。
　　整个屋子充满了温暖的气息，20层的高度使得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视野下，换完衣服出来的苏幕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颜渊站在落地窗前，身上虽然是最简单的运动服，但身形还是挺拔俊秀，只是这样站着，未免会散发出一种孤独的气息，苏幕突然想起了一句应景的话：“北方有家人，绝世而独立。”
　　想当年颜渊因为偏向女性的外貌，再加上颜这个姓，还被冠上了“颜美人”这个称号，即使他解释过无数遍自己的名字源于孔子的弟子颜回，但是仍是止不住无数的调侃，当年的少年已经成长至如此地位，再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这样称呼他，是不是他也曾为着这种地位的悬殊感而感到过一瞬的失望？
　　苏幕走到厨房，问道：“颜美人，喝什么？咖啡、果汁还是水？”
　　颜渊回头，脸上充满笑意，他知道苏幕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同情心太强，所以这样站着，把自己身上的孤独散发出来，苏幕一定会上钩：“咖啡。”
　　苏幕拿着一罐咖啡和一杯果汁走了过来，坐在了沙发对面的地毯上，喝了一口果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苏幕坐在地毯上小口喝着果汁，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苏幕向来话少，颜渊就更是这样了，不讲笑话的时候他基本上就是个哑巴，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苏幕说的更多一点，现在苏幕默不作声，颜渊却也自在。
　　咖啡已经见了底，饶是像颜渊这样脸皮厚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尴尬的咳嗽一声，颜渊开口说道：“我今天去看了杨书的父母，才知道杨书她。”
　　苏幕点点头，把果汁杯放在了茶几上：“08年S市那场地震，小书为了救一个小男孩。”
　　“哪天带我去看看她吧。”
　　苏幕点了点头，两个人又是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颜渊开口：“小幕，我们，我们还有可能吗？”
　　苏幕抬头看着颜渊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高挺的鼻子，有些薄的嘴唇，浓密的睫毛，时光在颜渊的脸上并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他好像还是在那个小巷里给她讲笑话打破尴尬的男孩，一如当年，却毕竟不再是当年。
　　“颜渊，我给了你五年的时间。”苏幕缓缓开口，“我曾经想过，只要一条短信，哪怕只有一个字，也许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因为我爱你。”
　　苏幕低下头不再看颜渊，用微哑的声音继续说道：“可后来我才明白，时间只是给我自己的借口，如果我爱你，五十年我也可以等，但是小渊。”苏幕又抬起头看着颜渊的眼睛，微微笑着：“我们现在不会有可能了，因为我不想再爱你了，也不想继续了。”
　　颜渊显得有些局促，半晌后也沙哑着开口：“小幕，我不央求你原谅我五年前的行为，我自作自受，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真的这样想，以后我也不会再这样问了。”
　　苏幕笑着：“颜渊，不要这么说，爱情中没有对错，只有爱和不爱的区分，我们兜兜转转十几年，我，你，清浅还有严绍，最后我们都变了，只有小书，还是那么纯粹。”
　　颜渊也苦笑着，几秒后站起了身，用力的抱住面前的苏幕，苏幕愣了一下，最后也笑着回抱了颜渊，轻轻拍了拍颜渊的后背。
　　时间恍惚中仿佛回到了2001年那个热的不行的夏季，1998级A高的孩子们毕业了，就像所有毕业生那样，他们奔向了人生的另一个舞台，在那个青涩的年纪哭着笑着说着离别，班级聚会后是苏幕他们五个人的聚会，地点当然还是定在苏幕奶奶的小店，晚上九十点钟的时间，店里早就没有了人，奶奶也早早给他们腾了地方，回家去休息了。
　　他们像所有刚解放了的孩子们一样，开心的不得了，心里却还是有着一些离别的惆怅，苏幕、颜渊还有罗清浅都考到了一所学校，严绍和杨书在同一所学校，虽然在一个城市里，但相隔毕竟还是有段距离，见面也毕竟不如以前那么容易，杨书是第一个哭出声的，虽然也知道离的并不远，后来不知怎么的他们几个人也都哭了起来，就连严绍和颜渊都红了眼眶，他们互相拥抱安慰着彼此，似乎感觉到苏幕的情绪，颜渊轻轻拍了拍苏幕的后背，苏幕在颜渊的怀里笑着哭了。
　　2013年《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上映时，苏幕被王标拉着去看了首映，看着剧中几个人因为大学毕业而流出的眼泪，耳边响着的那首苏东坡的词：“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
　　那时的苏幕回想起了01年那场离别，却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感觉，青春总是多愁善感的，以后十几年的成长，兜兜转转经历了很多次离别的苏幕想，人生不过就是一场离别接着一场离别，最后也仍然就是离别。
　　苏幕挣扎着从回忆中醒了过来，也挣扎着从颜渊的怀里出来，看着颜渊有些微红的眼眶，苏幕还是被勾起了一些情绪，强将那些情绪压下去后，苏幕不怀好意的笑着抬起了面前颜渊的下巴，调笑道：“怎么，颜美人，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大爷给你做主？”
　　颜渊一把拍下了苏幕的手，却也是哧的一声笑了出来，苏幕看着眼前颜渊的那张笑脸，松了口气，也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