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君孽孽

30、第 30 章

　　素雅车马，无一丝皇家的奢华，只有淡淡的青木焚香。
　　‘此番是私下出宫，所以不便大所惊动，等回宫后一定好好待你…’司煜自上了马车便一直紧握着何小小的手未曾松开，眉眼也一直含笑看着他。
　　‘我从小住在山野，不惯富贵奢华，倒是…父亲…身为一国之君确实委屈了。’
　　司煜静静地凝视了他半晌尔后微微敛眸叹息‘在天下子民眼里我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可其实…只是皇帝而已…除了这个，我也比不得一个寻常百姓……你不愿认我也是情理之中…’
　　‘你…多虑了，我不是同你回去了麽，你是一个君王，我无论怎样也是一个臣子，你需有陛下的身架才是，万不得为了我坏了身份…’
　　‘在儿子面前我只是一个父亲而已，若是端了皇帝的架子，那我便不止是一个父亲了…’
　　‘好吧，不过待入了皇宫便不要这么委屈自己了，毕竟父亲还是一国之君。’
　　‘嗯，不委屈…不委屈…’他微微仰头看着何小小笑了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痕‘同你一处又怎会委屈呐…你可愿叫我一声父皇…’
　　‘我，这里是宫外…’何小小看着他希翼的双眼有些踌躇不定，自己还真未如此便将一个陌生人放在心上呐…
　　‘能听你唤我一声父皇，就算今日深陷险境也无妨…’
　　‘…’
　　‘若是…若是不愿，我也不迫你…呵呵…是我太性急了，你不用理会我…’他看了看何小小，神情有些飘忽暗淡，尔后干笑两声微微敛眸。
　　‘我…’一句父皇而已，怎能为此让旁人伤怀，况还是自己的父亲，虽如今心中不太适应，但见他有些沧桑的面容卷显悲凉，还是会有些不忍，或许真是父子血脉亲情吧，总有丝丝若隐若现的牵引…
　　‘父皇多虑了…我只是担心你的安慰而已…’何小小垂首微叹道
　　‘…’司煜握着何小小的手突然一颤尔后更紧一分，抬起头便笑了起来‘以前做梦的时候就听你这样叫过…如今却也成真了…’
　　何小小抬眼看着他，他虽在笑，眸色里却掩不住淡淡凄凉，一个君王怎会如此，不都说皇帝坐拥万里江山，想要什么都有麽……
　　‘皇帝不是有很多嫔妃麽？你应该有很多子女吧…’
　　‘不，没有…’
　　‘嗯？’
　　‘自从妷儿与你一起离开了，我便不再理会后宫，只一心朝政，如今你回来了…’他轻轻拍拍何小小的手背笑道‘我儿子回来了…这比什么都好…’
　　‘父…皇’听荀安那般轻描淡写的说起他和苏妷，何小小并不以为意，如今听他字里行间诉说着千般苦念，倒觉得真切万分，或许当年苏妷的死和自己的消失是真的令他伤透了心，才使他多年心灰意冷，现下儿子便在身旁，又怎能叫他定然呐…
　　‘小小…我的好儿子…我要给你世上最好的东西…’司煜将何小小轻轻拥入怀中低道
　　何小小便由他这般，心念一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抬眼看着已在旁静坐许久的冷寻和小师弟，却见冷寻只是略微同他相视两眼尔后神色淡漠的敛了眸，倒是小师弟一脸激动，眼里居然泛着晶莹，一双大眼睁的厉害，怔怔的看着自己。
　　‘小墨，你怎么了…’
　　‘师哥…你父亲真好…他很喜欢你呐…’
　　‘…’何小小看着小师弟一愣尔后明了‘小墨可是想爹娘了，师哥帮你去寻好不好？’
　　‘是啊，即是小小的师弟，有什么事同我说便是，我定能帮你办到。’司煜松开何小小立了立身子看着何小墨笑道
　　‘不，不用了…’何小墨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尔后将头垂下
　　‘为什么呀？小墨不想自己的爹娘麽？’
　　何小墨沉默了半晌尔后低低的道‘师父说我是被人丢弃的孩子，很久以前他便替我查过我的身世…是附近村子里的穷苦人家扔的，后来村子发了灾难，爹娘都死了…’
　　何小小一愣有些微诧，师父竟要知晓却怎不告诉他，他看了一眼司煜，司煜微微一笑尔后稍稍点头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然后何小小便轻轻移到小师弟身旁，揽过他的肩小心靠在自己身上。
　　‘无事，小墨，你还有师哥呐，师哥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嗯…’何小墨没有抬头只将头微微靠在他胸口低声应到
　　窗外喧嚣不断，耳边哒哒的马蹄车碾一声接一声，怀中何小墨已是熟睡，何小小扬起头扭了扭僵直的脖子，抬眼便见司煜静静的看着自己，依旧眉眼含笑。
　　何小小突然觉得很温馨，这种感觉连师父都不曾给过，事实上师父也比不得他这般，因为师父心底藏着两个人，一个是月拂心，一个便是‘何小小’
　　‘你很疼你的小师弟呐…’他笑道
　　‘嗯，他和我一样是师父从山里捡回来的，是我一步步将他背回去的，如今师父不在，我定会照顾他的。’
　　‘小小真是长大懂事了啊…’
　　‘这是自然啦～我可是是个男子汉！可不是那些小孩子！’何小小看着他咧开嘴巴笑道
　　‘是啊，可惜你小时候的样子我未曾看到…’
　　何小小一顿见他神色有些暗淡‘我小时候可调了！师父老说我不听话，常常教训我呐！所以没什么好看的啦～’
　　‘呵呵…是么…他可是时常打骂你？’
　　‘嘿嘿，这是自然！不过师父待我还是好的，只是手脚上教训教训就是了…’
　　‘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这么不听话呃…’他笑了笑轻道
　　‘师父说外面人杂所以需小心，以前每每出门都会被师父好好告诫一番呐！这才收敛了…’
　　‘无事，待回宫了我便封你为太子，你想作什么也不会有人拦你。’
　　‘啊？太子？这个…可不得儿戏呀…’何小小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过要给你世上最好的东西，再说，这本该就是你的，你若不要倒叫我拿去给谁？’
　　‘可是…不是能者居之麽？’
　　‘小小对自己没信心？’
　　‘我只是一个山野小子…什么都不懂…’
　　‘无妨，我会慢慢教你的，否则你同我回宫当以何种身份自居？’
　　‘我…只一个皇子也可呀？’
　　‘你是恒皇后唯一的儿子，你说皇子可不可以？’
　　‘我…我不想造成什么宫廷困扰，万不可这般！’
　　‘这你无须担心，因为整个皇宫已经没有一个皇子了…’他抬眼淡淡的道
　　‘怎么会？’何小小有些吃惊，后宫佳丽三千又怎会连一个皇子都没有呢？
　　‘因为她们不配拥有我的一丝，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谁也不可染指！’他静静的看着何小小眸里有一丝寒厉，这或许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度吧…
　　‘可是…你怎知一定会找到我？’
　　‘当年我的母后一心想让我继位，背后作了不少手脚，兄弟一个个争的厉害，最后只剩下二哥和四弟，便是如今安王爷的父亲与漠地的平云王。那年我刚登基，西北边塞告急，母后为了朝中势力稳固，让我亲征西北，那时候妷儿身怀六甲，临行前她亲自为我践行，她说等我凯旋时便可见到我们的孩子出世了，却不曾想…妷儿是江湖女子，母后一直不喜欢她，本想待我归来时便封她作皇后，如此便不会有人轻视欺负她，可是…母后居然联合后宫嫔妃设计陷害她，若非心腹拼死相救，只怕她早就身首异处，更不论完好诞下你，让你活到如今…母后以为除了她便可左右我，让我任她摆布？十几年了，她总该清醒清醒…’
　　‘所以你恨她们？’
　　‘当年该死的人都死了，可妷儿却再也回不来…’
　　‘父皇…还有我呐…’何小小轻轻将右手抽出然后握着他的手淡然笑道，他突然觉得司煜和师父很像，心底深爱着一个人，却因为事事种种，最后只留得孤身一人，也不知自己到底对他们而言真正有多少分量，说不好又是一个影子呐…
　　‘你可会一直留下，同我一处？’他抬眼凝眸相视，眼里深沉如许却透着丝丝苍凉。何小小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话已经承诺过一次，可是他却未做到，如今又怎好再次答应，只是却又十分不忍，至少这十几年来都未有人这般需要自己，让自己觉得活的如此真实又飘渺。
　　‘我知道这有些勉强…你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是我没能力保护你和妷儿，才致使如今结果…我也该死，所以待我守着这江山百年归期后，我便去陪你娘，让这万里山河都去给她陪葬！’
　　‘你…我只是不想承诺我自己都不知是否做到的承诺而已…江山如画，怎可轻易葬送，我想母亲她也定不会喜欢血染的江山。’
　　‘我可以当你是答应了麽？’他突然反手紧紧地握住何小小的手神色切切的叫道
　　‘一切随父皇定夺吧…’何小小不禁有些好笑，都听说人人爱这如画的万里江山，不惜纷相血染，无数的人踩着无数的尸骨登上那万人之巅，如今倒真是可笑，竟有人推着往外送，也有人拒之不要。
　　‘好！朕的好皇儿…朕要将这万里江山全部都给你！’他道
　　何小小看着他满脸欣喜眸色精光，径自微微垂首敛眸轻叹，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呐…
　　‘听说皇宫规矩甚多，若是我们有什么错犯的地方请千万见谅…’何小小低头看了看小师弟轻道
　　‘小小多虑了，规矩是人定的，我说不算它便什么都不是！’
　　‘如此便好…’何小小抬头便见冷寻不知何时扬起布帘一角，他正侧身向外观看，何小小只看见他冷峻白净的侧脸和散落耳畔的碎发。窗外露出隐隐的房檐屋角和寥寥过往的路人，一阵风吹来，脖子有些凉飕飕的却不怎么太冷，想来到底是夏天来了…
　　‘阿寻，你在看什么呢？’
　　冷寻回身松开按住帘子的手，慢慢转了过来，抬眼看着何小小淡淡道‘没什么，无趣随处瞧瞧罢了。’
　　‘哦…’何小小看了看他低声应了声，他既然不愿说也不可勉强，若说小墨如此倒不奇怪，只是如冷寻这般冷寂的人又怎会真是无趣随处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