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乐》闲人者婴

2、一

　　“我……呜……”哭丧着脸，再也没有力气去跟这些高高大大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树木生气，宝儿抱着头蹲下……迷路了。不承认也不行，宝儿在这鬼地方迷路了，出不去了！迷路了！这鬼地方这鬼样子鬼也不会来，谁来救命啊……
　　宝儿心说反正没人听见，那还要什么风度，哭就哭吧。正要放开声大哭，却听见一阵脚步声。
　　“呀！”
　　宝儿一下子跳起来，迎着那脚步声探去，突然想起，若是什么走兽，岂不是非但不能得救，还危险不已？想着便匿身到一旁一抱粗的大树后，屏息凝神。
　　脚步声凌乱而虚弱，响了一阵，便停了，宝儿正疑惑间，听得喘息沉重，极似人声，大着胆子近前，方来到声音左近，看见树后的人影，不妨被喝一句：“谁！？”
　　早是极度虚弱的人，这一喝耗去许多体力，一下喘息更重。
　　宝儿知是人类，放下心来，对这人的好奇却盖过了迷路的恐惧，急忙跑向树后那人。虽已有意料，看见他浑身的血迹还是不由得惊呼出口。
　　那人看见宝儿，松了一口气，不想这一紧张一松气，牵动了五脏六腑的伤，嗓子眼一甜，又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喂……你……”
　　那人吐了血颓然倒下，身子歪在一边，想再好好靠在树上，已然困难。眼睛看着宝儿，宝儿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让他觉得很安全。再用力侧了侧身子，干脆就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砸在地上让他疼得脸色发青，却总好过歪着身子拉扯着。
　　“你……怎么样啊……”宝儿有些害怕，又不知到底怕的是什么。
　　那人缓过一点来，艰难地抬手摸到怀里那鼓起来的什么东西，想拿出来，却好像被衣服卡住了。试了两试，眼望无措的宝儿，把她看得猛醒过来，连忙上前帮忙把东西取出。
　　触到那被血染湿的衣襟时候，宝儿突然发现，自己在抖，抖得好厉害……
　　看着染血的蓝色包裹从自己怀中取出，“交给泓……度大师……”
　　“啊，这……”
　　“……一定……”
　　“我……”那人的眼神，让宝儿突然感觉到一点悲哀，一种亲眼看着生命流失的悲哀，从恐惧里面缓缓流出，却让她慢慢冷静下来。“好。我去。”还是忘了自身难保。
　　“快走啊……快……”
　　“可是你……你呢？”
　　“快走！”那人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吼着，却已经没有能力吓唬谁。
　　然而宝儿的眼泪突然流下来，为这个陌生人。好吧，走。
　　那人竟笑了，如释重负，缓缓闭上眼睛，虽然，他此刻连结束自己生命，结束伤痛的力量都没有了……
　　宝儿深吸一口气。擦了泪，不知道为什么，迷路的沮丧淡了，现在她必须走出去，不能再灰心，也许，只是因为有了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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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杯浓茶，几丝白雾。
　　书后的人皱了一下本就习惯微蹙的眉，紧抿的双唇淡淡沉吟，听在人心上，却是每个字都如同金玉，掷地有声。“他倒有本事，甩得掉你们。”
　　案前跪着的青衣人却只是静静待命，并不因为他的这句半冷的话而做无谓和虚伪的请罪，他所做的，只是待命，然后执行。
　　“去吧。”
　　没有多余的命令，只两个字，青衣人足以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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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过包裹中的东西，宝儿差点惊呼出口。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人会被追杀，为什么会想找泓度大师，为什么会宁愿相信自己这个陌生人也一定要把东西送到那里……
　　涉世未深的宝儿，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他们……那么熟悉的他们，和蔼可亲的他们，衣冠楚楚的他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这种事……最难接受的，还是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些血……他们怎么可以做这种杀人灭口的事情，怎么可以！
　　可是，这些东西一旦交给蟠龙寺，会有什么后果？江湖中人，会群起而攻之，朝廷，也会……他们，会因自己而……会因自己而很惨……到那时候，姐姐该会左右为难了，姐夫怎么办？可是如果不把这些东西交出去，他们还会蒙蔽大家多久，最后，也许会更糟糕。
　　宝儿不是谋士，她不太清楚什么天下大势或者大事，也理不清楚其中利害，更糟糕是糟糕到什么地步也想象不出来。
　　偏是他教的，国之将亡家安在。他可知道，这句话会害死他……问姐姐，姐姐定会说，天下于我何干，既都是过眼云烟，不如图个快活，最亲最爱的人都保不住，何谈保国？
　　也许真的交给泓度大师，交给一个外人，才真正公平？蟠龙寺是几百年的正派大宗，泓度大师是得道高僧，天下，若说只有一个人真正公正，那就是泓度了。也许交给他，没有错吧。
　　主人家在外间忙碌，却小心不去吵醒了客人。昨天申时，在枣子山兜转了一天又累又饿的宝儿终于撞出山林看见了这人家，激动得连人姓氏都忘了问，风卷残云扫掉人家的晚餐然后倒头就睡，难得这家人生性善良又见她衣着华贵，许是知道得罪不起，对她是极度容忍了。宝儿决意好了这“头等大事”，才想起这件事情，觉出愧疚来，告别了人家家里被子薄薄而且还有点坡的唯一的一张硬板床，吃过那汤里没几粒米的所谓粥，给主人家留下身上所有的银子才离开。
　　其实如果没有姐姐，她这从小养在闺中、就算习武也是一干人等围着保护的大小姐，怎么想象得到穷人家的困苦，保不准还以为人家是喜欢清淡才做的那真正的粥“水”呢。
　　宝儿不敢回家，却耐不住身无分文，只得回了江州城，希望姐姐他们还在城外庄园，千万不要发现她才好！
　　所幸自己平日骄横惯了，来到自家开的福源绸缎江州分行，来个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立马顺顺利利把银子拿到手，掌柜的半句话不敢多问。
　　出了店面，正想赶紧离开，冷不防身后一道极度温和的声音……却把她吓得一头冷汗！“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