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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雪 ...

  •   晴光、苍纯离开朽木大宅的时候,萩也不在大宅中。
      萩回到大宅之后就很少说话,甚至也不怎么吃饭,每天只是面无表情地抱着膝盖坐在房间外的甬道上,缩成一团,就像她第一次遇见绫晖时那样,直到有一天,侍女们发现她昏倒在地。医官检查后说,并无大碍,只是孕中营养不良,太损耗体力。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萩立刻由抑郁症状转变为狂躁症状,每天骂人、砸东西,甚至尝试割腕,没人能让她安静下来。负责照看萩的女官不得已找到了正在给泉之助服丧的十六夜,因为到目前为止,十六夜一直都是女官中点子最多,辩才最好的。
      十六夜独自来到萩的榻前,和萩大概说了十来分钟的话,然后,萩忽然拽着十六夜的手就哭起来:“我好累、好怕……”
      萩很信任十六夜,索性和她搬到湍舟家。两个女人渐渐成为姐妹相称、无话不谈的朋友。
      一天,十六夜喂萩吃过药,萩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夜姐姐,你喜欢银岭那家伙。”
      “诶?”十六夜自从回家嫁人之后,从未和任何人提起和银岭的往事,甚至睡觉的时候都保持着警觉,怕说梦话时会喊出银岭的名字。
      “没错没错。每次说起银岭的时候,你的眉毛都会抖一下,和我姐姐一样。”萩被十六夜照顾得很好,脸色也红润丰满了些许,因此带着一点拆穿别人的得意说这句话时,那样子竟很像个小孩。
      十六夜苦笑着承认:“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对于朽木阁下没有任何妄想——他现在喜欢的是你姐姐,以后也只会是如此。”
      “可是如果当初是你嫁给银岭,我姐姐说不定可以嫁给更好的人。银岭配不上姐姐。”萩回忆起一百二十多年前,那个被凌辱的日子其实是以绫晖把她带到自己的卧室开始的:绫晖一脸兴奋,说着“我有办法把你的胎记弄掉了”,用手轻轻按着萩的脸颊,开始施治疗术。萩从来没有感到那么温暖、安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她觉得难过,就会不由自主地也用手按着右脸脸颊。
      绫晖拿来镜子:“看,没有胎记的话,你很漂亮呢。”
      镜中女孩的脸的确娇美如花。
      萩进入公主寝殿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了,绫晖因此被兄长关了禁闭,而处罚萩的家臣,趁机凌辱了这个只享受过半天美丽容颜的女孩。夜里,当浑身疼得仿佛骨头都要断掉的萩,大脑一片空白地蜷缩在下人房的一角时,房门被悄悄拉开,绫晖偷偷溜进来,心惊胆战地找到萩,两个女孩子抱头而泣。
      这个回忆让萩心里酸酸涩涩,她继续对十六夜说:“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娶姐姐的人应该比银铃好很多才对。”
      “真是孩子话。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和‘应该’,现实是什么就是什么。”十六夜温柔一笑。“况且,我从来没觉得有谁能比朽木阁下更好。”
      “那泉之助呢?”萩继续问道。她到现在还不懂有些话很伤人,想问就问,好在十六夜不会怪她。
      “我对不起他。他受过很多苦,也很懂得体谅人。”
      “我也这么觉得。至少他对我比其他人都耐心好多。”萩伸手抚摸着十六夜身上深灰色的丧服。“对不起,姐姐和我毁了你的一生。”
      十六夜终于忍不住拭泪:“人各有命。你姐姐不嫁,还是会有其他公主嫁给朽木阁下;我始终心结难解,总会有其他理由把自己的夫婿逼到难堪。这不是你姐姐和你的责任。这么多年,你们也不易。”
      两个女人各自哭泣着,手紧紧握在一起。

      十六夜一边照拂萩,一边等待着银岭等人上书后灵王的裁决。结果好得出人意料,灵王力排众议,同意了护廷十三队的构想,或许是为了配合这个形制,同时宣布为了进入更高存在境界的修行而关闭王廷,将权力下放给四十六室。
      银岭百感交集。他想如此一来,自己大概永远也不能再见到川云灵王了:他现在仍然记得那次平明万花祭时,唯一一次没有隔着帘子、直接看见灵王的眼睛的情景。灵王的目光极为温和清澈,但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和说不尽的苍凉:“你让我想起了逝去多年的兄长昭宏亲王,凤目龙眉,才高气盛,你太像他,连写出的和歌都仿佛是他的手笔。你才不会安于‘久安’,你心里有闪耀的、超脱凡尘的梦想——银岭。”那简单的一句话几乎是一生的激励。
      这次还是和那次平明万花祭一样,被灵王解围了。银岭捧着诏书,百感交集。短短几个月,尸魂界、瀞灵廷完全变了样子:一系列事件出人意料又顺理成章的发生:北条卫敬平因为骄横而轻易中计身死,焰玄因为扩张的欲望而不惜用暗杀对付自己,但没想到竟然死在萩的手下。因为敬平和焰玄的狂迷取死,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股肱之臣,并且全然由形势所迫而提议建立的护廷十三队,竟然更改了尸魂界自古形成的“贵族——家臣”的力量体系。命运如此奇妙的安排,过几千年都不会再有第二次。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失去了绫晖,只剩下“正一位”之名之实和身为“正一位”的全部风险、责任——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到少年时代全部生活就是在外打拼的状态,只不过少年时是心无旁骛,不知有它,现在却要清晰地感受每一丝被抽离温暖后的孤独。银岭不敢想象万一自己到了父亲的那个年纪,发现所求的就是现在父亲反复唠叨的“大家都平平安安”,到时候“尘满面、鬓如霜”的自己回想着年年肠断的“明月夜,短松冈”,会不会哀叹自己连那个窝囊的父亲都不如?
      就在护廷十三队初具规模时,泉之助和萩的孩子出生了。
      因为体质虚弱,萩在孩子出生后昏迷了,好久才苏醒。
      “萩,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孩子?”十六夜温柔地笑着。
      “我不要看,看了会舍不得。你喜欢小孩,你照顾就好,那是你的孩子。”萩依然迷迷糊糊地说着。
      “是个可爱的男孩……”
      “才不要看呢。”萩把头一偏,不再理十六夜了。
      十六夜没有办法,只得退出去,哄着刚刚出生的小孩子。《说文》中记载“萩,萧也”,萩的意思是蓬蒿,青翠繁盛,却漂泊无依,正如这孩子的母亲。不如为他取名“松泉”,依然青翠,但有根基,能安顿下来。
      “松泉,小松泉~”十六夜笑着,“你父亲母亲都是死神呢。你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你看,这是你母亲的斩魄刀,好不好看?”十六夜拿过架子上的骨姬之泣,打开,上面一点朱砂印子也没有,只有洁白的蔷薇盛开在流云漩涡的背景下,高贵华丽,如同公主。
      “好不好看?”
      松泉的小手挥舞着,仿佛要去抓那个扇子。然而,那个扇子却一点点破碎、消失,如同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在已经不再寒冷的空气中一边飘落,一边融化。
      斩魄刀与死神共存亡。
      十六夜几乎是惊恐地回头跑向产房。萩身边围了一圈神色失落、摇头悲叹的医官和侍女。萩脸上挂着小猫一样调皮得意的笑,仿佛等来了期盼已久的远足的孩子。
      十六夜让侍女们把松泉抱到萩的枕边,哭着说道:“萩,你看,他长得特别像你。我刚刚给他起名叫松泉。松泉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呀——你太任性了!”
      萩终于被抬走。十六夜哄着松泉:“不哭不哭……,好好睡觉吧。以后的路还有好长好长,现在好好睡吧。”
      松泉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十六夜抬头,看向院子里,假山上栖着的一只白鸟啼鸣几声,振翅飞入朦胧透着冬日阳光的铅灰色层云中。
      要下雪了呢。
      不过很快,又一个春天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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