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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对成篪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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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墨竹仿佛落入无间地狱,好像渡劫后能升仙成佛了。
勉力睁眼,一抹温热的阳光照在他的脸庞上,原来虎穴上面被扒开了个大洞,上方是湛蓝色的天空。
巨大健硕的躯体蛰伏在文墨竹身旁两厢依偎,令人安心的体温令文墨竹险些又睡过去。
[哎呦!]文墨竹惊叫一声向后就躲,老虎一双碧绿的眸子已经张开,仿佛带着一些不明的意味盯紧文墨竹。
终于记起来之前发生的事。自己劝阻村民不要上山打虎,却被老虎抓走,这道不算啥,可然后就!阿弥陀佛!
文墨竹又羞又怒周身筛糠,忍不住抖道,
[孽畜,孽畜啊!]骂了两声便觉脱力眩晕,又软软倒将下去。
老虎长身而起,身形伸展开来竟然奇大!乍起橙红油亮的皮毛大力抖开,随即踱步过来,身上的肌肉和皮毛一颤一颤。
文墨竹的所有修养都被无边的黑暗吞没,惊得眼前发黑。老虎大头靠过来,用湿漉漉的粉鼻子碰了碰文墨竹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嗖地一声蹿出尺把高的洞。
片刻后老虎回来了,拖了半只血淋淋的梅花鹿,“嗵”地丢在文墨竹身边。
文墨竹惨呼一声往后挣扎,叫道:
[阿弥陀佛!]
老虎颔首,仿佛示意快吃别客气。文墨竹缩进墙角扭头不看,老虎上前大力将肉撕开,溅了文先生一脸血。
那虎叼着一块肉放在文墨竹身前。一股血腥味直冲鼻子,文墨竹终于忍无可忍怒火直冲,心想士可杀不可辱!虽然你已经辱过我了!
[孽畜欺人太甚!]
“啪”地一声,一个嘴巴结结实实轮在老虎脸颊的硬毛上。
老虎眼中杀意立现,胡子都乍将起来!文墨竹被自己这一巴掌吓得几乎跳起来,
[对不起!……士可杀不可辱,孽畜你就吃了我吧,休要多言!]
文先生嘴上尖利心里发虚,紧紧闭目半晌忍不住偷眼看去,心想这老虎脾气也恁地温顺!却见洞中空空如也,老虎早已不知去向。
文墨竹长吁一口气,吃力地扶着墙壁站立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踱去。却见这洞穴幽深漆黑,怪石嶙峋突兀奇异,不禁心中暗赞。走了丈余文墨竹便气喘吁吁起来,想来自己不知昏了几日未曾进食,便又服了墙壁慢慢坐下。
这一屁股似是坐在了快冰冷坚硬的石头上,文先生哎呦一声往旁边一侧,低头看时,地上竟是一颗森白的头骨,仿佛已经丢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文墨竹只觉得背后凉气阵阵,睁大眼细细看这洞穴,却见枯草丛中尽是人类骨骸,惨败阴森。
文墨竹长吸一口气,急声尖叫道,
[救!命!啊!]
长音还未喊完并听得八荒六合之中响起一声长啸,天地震颤!一袭黑影如闪电般出现在洞穴尽头,随即只一闪便到了文墨竹眼前,将书生一推护在身下。
是老虎,嘴里还叼着一只死不瞑目的獐子。
文墨竹被推得头在地上撞了一下,和老虎大眼瞪小眼片刻。
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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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那片竹林,盛产他最爱吃的笋子。
弟弟着青色小衫拉着他的手,脸蛋白嫩仿佛能掐出水来,往山上不断跑着。
文墨竹大声地笑着喘气,弟弟忽然站住转头,一双闪亮地桃花眼一眨一眨,
[哥你看,地上的银河!]
那是江南夜晚的村落,油灯的亮光闪闪,宛如星际。
那千万点钟灵毓秀瞬间变成了千百只死人眼,睚眦俱裂,一双双几乎要插进文墨竹心坎里!
文墨竹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怪响,涕泪横流。
男子跪下来用力扶住文墨竹消瘦的臂膀,他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对方一把推开!
[滚开!畜生!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真后悔认识你!]
对方被文墨竹撕心裂肺的样子吓到,随即轻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你是菩萨我是畜生,你便后悔认识我?你当真诵经念佛终身守素吗?到底是谁虚伪??]
文墨竹大惊,瞪眼坐起。
老虎顿了一下,继续把一只惨死的小兔子排在书生面前。
洞穴里一字列着一排惨死的猎物,梅花鹿獐子山羊山鼠大鱼雉鸡都有。
凶手老虎郑重其事地坐好,碧绿的眸子望着文墨竹,好像在说想吃哪种自己拿,自助。
文墨竹眼圈红了,心想我这辈子下辈子都吃素,这罪孽怕也还不清。
罪过!
[费心!文某不吃荤,吃素!]
老虎疑惑地瞧了瞧文墨竹,又欲转身出去。文墨竹意识到它又要去为自己残害别的生灵连忙出声制止,心想这老虎当真古怪!竟还掺杂了些奇怪的感动。
他急急从旁变墙壁上抓了几根干草塞进嘴里,
[不,不必了!我吃这个就好,很好吃!]说着用力做出很好吃很享受的表情。
老虎握将下来瞪了文墨竹片刻,径自拖了头山羊去旁边吃了,回来便卧在文墨竹身旁。
山林之王就这样,在一个人类身边毫无防备不无幸福的睡着了。
文墨竹从手腕上的天蚕手环中抽出一根麻沸钢针,叹了口气,利落地插进老虎脖颈。
昏睡两个时辰,足够自己逃回村里了吧?
多好的老虎啊。文墨竹抚了抚油光的皮毛,骤然一惊。为啥还有点舍不得?
文墨竹费劲地踩着石头爬上丈八高的虎穴上方,气喘吁吁。
看月亮的位置判断一下村落的方向,文墨竹深一脚浅一脚往北边跋涉,不知走了多久看见了一片溪流。
文墨竹吆喝一声,整个人踏进去,喝了一口溪水,几乎瘫坐其中。
他奋力清洗身体,墨黑的长发贴上惨白面庞。老虎的浓烈气味被吸水不断冲刷而去,再无威慑力。
文墨竹疲惫地休憩,狼群却已经围拢过来,做天然攻守之势。
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书生猛地力气看向溪边!头狼一双赤红眼眸,低吼一声发力扑来。
头狼矫健地飞跃在半空,被巨大躯体扑中,双双落地滚了几滚。
是老虎!
文墨竹濒死般伸出右臂,看着中了麻药摇摇欲坠的老虎将饿狼扑倒。
群狼俱害怕大虫,然而狼本是群居动物,见首领生死一线自然不能视而不见,纷纷红了双眼摆起阵势。
几只狼扑将上来咬向老虎后背,被大力甩开!
却有一只母狼向反方向疾冲踏住岩石,反跃而来咬向狠斗中的老虎喉管!
老虎仿佛感应到般回头,母狼牙齿尖利已然凌空而来!
若不是文墨竹这一针,必定躲得开!
血花四溅,正中喉头。
文墨竹张开双臂挡在老虎身前,被母狼奋力咬住。
老虎松了嘴,头狼浑身是血被抛在草地上。
文墨竹惨笑一声,母狼被撕裂成点点染血碎片。
精壮高挑的青年赤裸上身,自上握紧书生修长的手指。
文墨竹抬眼看向青年,唇齿喷血,柔和一笑。
诸暨的林大夫家漏夜来了个光脊梁的英武青年,负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衰老的林大夫焦躁吆喝,把青年推开用丝绢堵住伤者狰狞的脖颈。
包扎完毕,大夫连连擦汗,看向蹲在一旁焦虑的青年,
[虽然在脖子上但是伤处不深,应该不会伤及性命。你们是遇上野兽了吧?]
青年瞧瞧大夫,点了点头,眼神复杂。
林大夫去旁边水盆洗了洗手,用棉布擦干。
[如今真是多事之秋。今日山阴来了大批官兵,势头当真骇人!听说是圣上的皇兄被老虎衔了去。你说,这圣上的皇兄何许人,何以住在山阴村里?说句不恭敬的话,被老虎衔了去岂还能活?]
青年眼眸闪烁,沉默不语。大夫叹了口气,径自回房去了。
文墨竹不知何时已睁了双目,眼泪汩汩而下。忽然手被拉起,青年坐在床畔,眉宇英气逼人,一字一顿道,
[别怕!]
[我叫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