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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负心 ...

  •   那红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红,艳丽中呛出夺人惨白。

      夏小雨任由人摆布了约摸半个时辰后,竟出落了成了个翩翩公子,一头青丝被梳得有板有眼,微微垂在额前的两缕巧妙地遮住了他左眼上的伤疤,他身披朱霞色的衣衫,微微露出紫色内衬,举手投足间的轻佻被粉饰成了一股风流仪态。

      原来但凡是人,只要五官身材并非无法入眼便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谢孤棠看得痴了,竟微微勾起唇角笑道:“好,好——”

      好什么啊好,我又不是大姑娘家,穿红戴绿的像什么样子?夏小雨望着镜中的自己,陌生而又无奈,这个人是挺好看的,可并非他本性,想着恨不得把一身衣裳给扯下来,可抬眸瞧见谢孤棠的刹那又柔化成了驯服的绵羊,再也不敢发丁点儿脾气。

      若是他喜欢就依他吧,这下倒也算堪堪能与他比肩不显邋遢。到后来再向外人介绍,亦不用唯唯诺诺地缩在后面佯装家仆。

      然而夏小雨心中比谁都清楚,他与他的最大差异倒不在外表,有的人手上无刀却也可以斩杀敌人于方圆之内,那是杀气,有的人手中有剑却依旧败得一踏涂地,那是心中无剑,行走在这草莽江湖之中,没有什么比武功更重要。

      《妖娆剑谱》几日没练了?夏小雨猛地惊醒,这些时日过得太过糊涂,流水一般哗啦啦地一去无踪,他沉溺在那微笑的甜蜜之中无法自拔,忘记了自己赖以立足的根本。

      如若他真的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到时候连命都无需留,难道忘记了裘亦萍惨死的那一幕吗?精快、狠准的刀法,利落干净如飞霜的天,洋洋洒洒落得血花似雾。

      蒙蔽了双眼之后,看他就是百看不厌,连缺点也能看出美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青瓷器上挑瑕疵而是山水屏上描翠色,只添一分美不减一份情。

      看江山千里如画,看江湖血色仇杀,也不知脚下踏得究竟是青翠小径还是万丈深渊,每踏一步都忐忑在心,裘亦萍的死无能视若无睹,可每每想问起却又低下了声音。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谢孤棠打马缓缓走过绿柳垂堤的河岸边,夏小雨望着春日盛景亦觉得内心明媚起来,他只能假装忘记了那一夜少女的可怖惨死,他只能尽可能从脑中滤掉血淋淋的一幕。

      白日的光景总是飞逝,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心中便更加寂寞,这一夜夏小雨陡然从昏沉梦境中醒来,摸一摸周围,枕边人竟已不见,他蹑手蹑脚的披上衣裳,穿好靴子,秉一烛而推窗夜游,他一路下楼、绕过逼仄小巷,青石板路铺就的长街上空无一人,他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座石桥边,河水静静流淌穿过,蜿蜒成柔媚的模样,月如银盘倒映在水中,荡起潋滟波光,他痴痴地望着这一幕发呆,原来一人独赏月色,却也醉人。

      他醉着醉着,目光游移到一处,水岸边有人在挣扎,纵然鸦雀无声,可他感受得到那种古怪,水岸边有一颗人头浮浮沉沉,仿佛有种奇怪的力在拉着她颓然下坠,“霹砰”手中火烛妖邪一灭,晃得他神色一惊,他悄悄藏到了墙缝边,待他再仔细望去,原来一道黑色的人影没入了河水之中,挣扎的女子已了无声息,那股奇异的力量渐渐从水中游弋浮出,走上河岸——他浑身湿漉漉,容姿清丽,工笔画般细致的轮廓在月光映照下柔化出一道玉色。

      谢,孤,棠——

      喃喃念出这三个字,捂住嘴便落荒而逃,那人的模样,化成灰他也认得,方才的谢孤棠唇若涂朱,唇角边一点殷红如饮血一般。

      怎么会是他?一路夺路而逃,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落尘客栈,夏小雨盖上被子,阖上眼睛,梦中血影斑斑、兵荒马乱,这种脊背发凉的后怕感扰得他无法安睡,心中纠缠的线索汇成涓涓细流。

      谢孤棠究竟是走火入魔狂性大发还是本性如此?

      他望着死去女子的神色为何浑然没有忌惮与愧意?那种笑容狰狞如月色下狂啸的天狼。

      一夜心惊未入眠,恍恍惚惚间有人掀开被子躺了进来,手足冰凉,他情不自禁地侧身,搂住他,抱住他,想法设法地温暖他,可那种凉意却丝丝沁入心脾。

      “小雨?”亲切的微笑映入眼帘。

      “啊?”夏小雨抹干眼角的泪痕,暗道“小爷我又不是女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想着无所畏惧地掀开被子开始穿衣,刚准备系上扣子却被人抬手止住——“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昨夜的杀人案吗?

      “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人声鼎沸地大街上传来这一声惊叫,不远处的桥岸边登时聚集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谢孤棠故意将门开得敞亮,刺目的阳光灼得夏小雨睁不开眼。

      他吃准了他没胆说出真相?

      夏小雨支支吾吾地将视线移向别处道:“昨天睡得太死,什么也不知道。”

      “呵——”谢孤棠点漆似地眸子一刻都不曾离开夏小雨,仿佛是嘲弄,仿佛是逼问,仿佛在说——这种谎话你也扯得出来。

      对峙的空气凝固起来,一个人是笑意盈盈心怀不轨,一个人是忧心忡忡面露惧色,饶是屋外飞花似雪、春光烂漫,也暖不起这一屋子的冰冷诡谲,想什么夜夜春宵红帷帐,到头来还不是得做个了断。

      夏小雨咬着薄唇不支声,屋外忽然飘然落下一个人影,粉紫披帛缭绕周身,妩媚裙裾落在木梁上,她跷着二郎腿,春光乍泄,胸口起起伏伏如群山连绵,眼角一颗滴泪痣红得嫣然,一双剪水秋瞳漾出七分笑意,她就那样坐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瞧着屋内的动静。

      她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水袖,三枚精致飞镖便急如箭矢的朝谢孤棠袭去,夏小雨猝不及防下拔剑相迎挡掉了暗器,他本以为那女子失手后会走,没想到她的二郎腿跷得更加起劲,她“啪啪啪”地鼓掌三声赞好,笑成一朵芙蓉牡丹,“就你吗?”

      “呵呵,俗是俗了些,倒也算可造之材。”那女子不住地打量着夏小雨,一副剥骨拆肉的阴狠神色。

      夏小雨不解其意,却见那女子翩跹一跃,长剑出鞘朝谢孤棠袭去,夏小雨手中残剑一抖,并作数道剑光直劈而去,一时间金光大作,剑音锵然,那女子内息深厚,招式轻盈,不一会儿便将夏小雨逼至墙角,夏小雨冷不防间下腰抽身躲过,岂知那女子玩了一招声东击西,剑光恍然间就要落至谢孤棠身上,夏小雨大惊猛扑过去挡在了谢孤棠身前。

      左胸陡然一空,整个人如裂出一道口子抽出心肺,他回眸一望,那女子剑已归入鞘中,悬在他身上即将拔出的竟然是一柄刀——刀身修长,寒光毕现,正是血刹刀。

      刀上那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致,循着刀光望去只见七分冷笑,三分薄情,他伤了他,用那柄血淋淋的宝刀。

      “谢?大哥?”夏小雨咳出一滩血,如落梅点点浮在地上,殷红渗人,他捂着胸口,眸中依旧难以置信,“为什么?”

      没有任何回答,连一眼愧疚都没有,谢孤棠冷笑着对那艳丽女子道:“刀跟人都给你们了,我要的东西呢?”

      “急什么!”那女子款款走来握住刀抽出来,血花四绽,夏小雨痛得蜷缩在地,伤口渗出涓涓不断的血流。

      “活剑谱到手了,咱们宫主自然不会亏待你,江南的事儿如今闹得有些大了,你是不是也该稍微收敛一些?”那女子走过来手中环着一圈细绳,蹙眉拨了拨夏小雨,摇首笑道:“啧啧,这小子肤色蜡黄,瘦如柴骨,想必谢大侠享用得不错啊?”

      “嘿嘿,功力也该恢复七八成了?”

      享用?她竟然用享用一词?那时不是柔情蜜意地说着情话,哪怕是介于兄弟与爱人之间暧昧丛生的关系,但也绝不致于沦落到“享用”啊?他又不是醉仙楼中的娼妓。

      夏小雨努力支撑起身子,可失血过多、唇色苍白,体力不支,想握剑手中都颓然无力,昏昏沉沉之间,那女人丢掉绳子拿剑猛地逼近,“啊!”手腕处强烈的刺痛,有什么被挑断了如绳索“铮”地断裂,接着脚踝处亦传来一模一样的痛感,撕心裂肺,痛苦难言,那是真正叠加在□□上的痛苦,如前世坠崖摔得粉身碎骨的那个瞬间,痛得不能自已。

      意识模糊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清冽冷峻地黑衣人笑着勾起唇角:“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是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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