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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虚情 ...

  •   月色下影影幢幢,夏小雨艰难地睁开眸子,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鼻子里嗅到的是令人作呕的腥气,耳畔不断传来嚎啕大哭之音,摇曳的火把舔着火舌窜入眼帘。

      乱,乱成一片,潮水般的人群堵住了洞口,他趴在一处茫然的注视着这一切,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仅仅记得谢孤棠那冷酷无情的一刀,那个明艳娇丽的少女就应声倒地,重重砸在地上的头颅,秀发散乱,最后那死不瞑目的一眼,再也不敢想下去,再也不肯回忆。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一名家仆摇晃着夏小雨的肩膀,夏小雨镇定了几分,朝远方望去,那个容色清癯的裘家大老爷眼眶红肿正在与谢孤棠争执着什么,夏小雨拨开人群凑过去,这才发现谢孤棠浑身浴血,清俊面庞染着殷红鲜血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不经意地一瞥冷瑟如恶鬼,令人畏如虎狼。

      狼叼着兔子,血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与月牙泉中的潺潺水声混在一起,悦耳动人如招魂曲。

      “小女命薄,竟死于那歹人刀下,谢大侠身负重伤,亦是尽了全力,无需自责!”裘俨然悲恸不已的望着谢孤棠,一夜似苍老了十岁,平素温润儒雅的人惊见爱女惨死已心痛的无以复加,“倒是裘某管教疏忽,不知萍儿沉迷于这些歪门邪道之术。”

      “哼,此仇不共戴天!我裘亦水活着的一日定不会放过那歹人狼邪,竟然连无辜少女也毙命于刀下,简直残暴不仁,此人不除,必将为祸武林!”裘亦水一袭青衣,怒得俊脸惨白。

      狼邪,狼邪,听此名便是邪气外露,他是一头未被驯化的狼,带着北地苍凉与吃人的目光行走江湖,哪怕七年前不动手,七年后难保不会露出本性?狼一旦下山,岂有人活命之处?

      所有的怒火与疑团全部泄愤到了狼邪身上,谢孤棠身上最重的两道刀伤,一处刀法凌乱,裘俨然认为这定是狼邪与谢孤棠狭路相逢失手所至,第二道则从背后直贯入胸膛,刀法残忍令人不忍睹视,然而最明显的寂灭刀伤痕则存在于裘亦萍身上,那一刀精巧利落,正是狼邪惯用的手法。

      月色惨败照在众人面上,却有一人闲散淡然地摇着扇子不动声色道:“子时了!”

      哪还有人注意时辰,悲痛笼罩在裘家每个人身上如阴云密布。

      谢孤棠唇角勾起一抹惨笑走过去拍拍王良琊肩膀道:“让侯爷失望了。”

      一语双关,然而伏在王良琊耳畔那一句轻声细语却更加耸动:“想让我当众出丑?再等十年吧?”

      王良琊沉静的眸子里漾出一闪即过的震惊,不消一瞬又平静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是啊,谢某有生之年定会扒了那狼邪的皮做衣裳,茹毛饮血!”这句话不像是对天发誓,倒是化作了道道利光逼视着王良琊。

      没有硝烟的战场里,有人已经拿起刀,有人已被十面埋伏。

      他仿佛再说——七年恩怨,总有了断之日。

      “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谢孤棠面上沉痛悲戚,心中却在放肆冷笑。

      夏小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又忆起那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不算什么好人可也良心未泯,豆蔻年华的少女惨死在眼前,有些话如鲠在喉,他要冲出去坦明一切吗?他要告诉裘家人裘亦萍是死于谢孤棠刀下?

      无凭无据,他一个小混混,谁信他?又惧又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王良琊。

      刹那又浮现出夜夜春宵的景致,兴许谢孤棠只是走火入魔,魔性大发?四颗解天丸?难道他是帮凶?还是幕后黑手全部都是杏花侯?太乱了,乱得他无从下手,恨不得咳出一滩黑血,淬出人世所有肮脏!

      可是又忆起少女那丝毫不留情面的一鞭与咯咯冷笑,他又不想坦白真相了。

      “小雨,你还好吗?”谢孤棠磊落分明的轮廓在火光中柔化出玉色,那一眼似挟迫似关切,弄得夏小雨意乱心迷,大气不敢出,所有的心思如落花碾如尘土,无声无息。

      “小雨,跟我回侯府。”王良琊失落的神色似残兵败将,他是败了,败给了谢孤棠的狠心。

      倒是有点儿想念围炉煮酒的温暖了,大寒天里那一夜的把酒夜话,虽然没什么可惦念的却总比当杀人帮凶好啊,花匠虽枯燥总比刀口舔血要强?

      可是是谁将剑架在脖子上逼得杏花侯走投无路?是谁在绿拂手上下毒弄得天罗蚕丝手顿成废物?

      男子汉大丈夫,做过的事情岂可抹得一干二净?就算王良琊表面上装作息事宁人,宽容慈悲,难保私底下不想将他刽肉饮血。

      左右为难,不得自在。

      倒比那一日在破庙还要凄惨,身子骨不冷,心中却寒意森森,内心的煎熬让他痛苦不已,“不了——我不想回去”决绝地推开王良琊伸过来的手。

      谢孤棠冷笑的走过来卸下自己的披风披到夏小雨身上道:“小雨,这次也连累你了。”

      夏小雨猛地抬眸,对上那寒冰三尺般的眸子,再也不敢说话,罢了罢了,就当沉溺于这人酿造的梦境中,反正这条贱命亦是死有于辜。

      狼邪来无影去无踪,打伤谢孤棠,砍死裘亦萍的事一夜之间传遍武林,那个曾经威名赫赫的刀客俨然成了江湖中臭名昭著的杀手,有人说谢孤棠还是欠缺火候,有些人骂狼邪残暴乖戾,众说纷纭,一时间蔚然成为武林中最火热的话题。

      谁能砍下狼邪的头,谁能夺回血刹刀?有些人已按捺不住心思蠢蠢欲动,据说久不在江湖中现身的邪教九墨曜竟也闻风而起,落尘客栈之中,来去走江湖的侠客已下起了赌注,而这时距谢孤棠与夏小雨离开太湖裘家已愈五日。

      落尘客栈不落红尘,紫陌归路不见生路。

      夏小雨啃了一口白花花的馒头,望着谢孤棠冷峻清澈的侧颜,险些醉了,他杀人,他嗜血,他夜夜折磨得他不得安神,可越是如此霸道炽热的内心交织着如此清冷的容颜,他就越发不可自拔的沉沦其中。

      这他妈不是贱吗?

      夏小雨自嘲的勾了勾唇角,馒头屑残留在唇边被人抬指一扫而尽,是谢孤棠。

      “小雨,你的衣服还是侯府里做下人的衣裳吧,未免有些磕碜,待会儿你去绸缎庄挑身好的,谢大哥给你付银子。”

      “啊?”夏小雨一愣神,口里白花花的满头滚在地上,黑污脏漆。

      “嗯——”谢孤棠不杀人的时候真的挺好,虽然算不上谦谦公子却别有一番大侠风韵,总之若谢孤棠是九天上的星子武曲星,他夏小雨顶多轮得上一个扫把星。

      “你是我的福星啊——”正在夏小雨想得出神之时,谢孤棠又不失时宜的抚慰起了他忐忑优柔寡断的心灵。

      夏小雨自觉自己会说话,没想到这谢孤棠骗起人来不落窠臼,更是锦花堆着玉树,不曾有一刻让他失望。

      酒足饭饱之后,二人并肩走在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沿路店家鳞次栉比,到真似那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杭州城。

      谢孤棠潇洒意气的走在前头,与其擦肩而过的妙龄女子无比掩帕窥视心生倾慕,每每目光落到夏小雨身上则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人靠衣装马靠鞍,此话不假,可夏小雨望着绸缎庄地金字招牌又从镜中打量了一下自己,只觉得绫罗绸缎穿在自个儿身上也是大大的浪费,倒不如去买自己烧鸡吃来得划算。

      他扯了扯谢孤棠的衣角,刚踏进去的半只脚就缩了回来,“还是不去了吧,真的不用了。”

      “诶,小雨,你是我的兄弟,我怎么可以让你穿得像个仆人一般?”谢孤棠拽过了夏小雨的手,夏小雨刹那间又心旌荡漾直如吃了迷魂药,雾里看花之间便不自觉的跟着谢孤棠进了店里。

      商贾的算计最是市侩,有钱的就是大爷,歪歪斜斜地夏小雨站在柜台前露出惨白一笑,那绸缎庄的掌柜登时面容不悦,这一抹犹豫却在望见谢孤棠的时候化为乌有。

      “公子来看这匹,这可是出自苏州的上等丝绸——”那掌柜颇费唇舌地为谢孤棠推介了半天,却见谢孤棠一眼瞥见了一件朱霞色的衣裳笑道:“这件什么价钱?

      红灼灼的颜色烈如火,亦似秋叶枫林,谢孤棠抽过那衣裳就披在夏小雨身上,艳丽妖娆地红色映在他点漆似地眸子如血魔。

      “咳咳——”夏小雨觉得有些儿别扭,飞红了双颊,这衣服忒也艳丽,实在不似他这种灰头土脸的模样,可谢孤棠却不管不顾地放下一大坫银子笑道:“这样子能替我做件合身的吗?我想给这位小兄弟穿。”

      掌柜见财眼开,亦不管这纷红骇绿的模样是多么不衬夏小雨,当下就应承下来“好,好,没问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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