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生花》司夜寒

71、幻象

　　光从琉璃窗里透出来，洒落一地五光十色，瑰丽的幻象在人眼前腾腾蒸起，远处大鼎正好整以暇地待在那里。

　　有时，你觉得那鼎距不过在眼前，走得近了，却恍若远在天边。

　　奇异的雾瘴从远方弥漫到眼前，穿透白烟，持剑的英武男子渐渐走得近了，锋利的轮廓如利刃裁开迷雾，戾气深重的眉眼里有掩不住的温暖，他笑了笑，伸出左手柔柔唤道：“漾儿——”

　　“哥！”聂云漾一步跨出去，压根没有发觉脚底是凌空深渊，腰间一软，被一股力道猛地拉回来，颈畔有股热气呵道：“当心！”

　　她回眸，恰恰撞上他缱绻的眉目，纤长的睫毛一开一阖，令人心神一颤，聂云漾匆匆推开苏枕歌，双颊绯红道：“这是怎么回事？”

　　“平天鼎内，幻象丛生。”苏枕歌拽住聂云漾的衣服袖子，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执拗女子道：“不要被幻象蒙蔽了，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聂云漾甩开苏枕歌的手，凶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过是祭品而已。“
　　话音未落，苏枕歌身边的翠衣女子长剑泛出寒光，美目怒睁望着聂云漾道：“不许对我家少主无理！”

　　就在二人争执不休时，茫茫白雾再次笼罩在三人周围，苏枕歌站在原地稳定心神，却不想，还是被幻象所蛊惑。

　　梦中遍地狼烟，满目萧索，耳畔是喊杀阵阵，眼前是血流成河，他衣衫褴褛得穿越这个炼狱战场，旁若无人的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当他艰难地推开木门却只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数道羽箭穿透了他母亲的身体，鲜血早已干涸。

　　“娘！”他身嘶力竭地喊着直到喉咙沙哑，可床榻上的母亲身体渐渐冰凉，还未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就去了阴曹地府。

　　他哭红了双眼也于事无补，最后竟愤然将母亲身上的所有羽箭拔光，就在他正想用其中一只箭来结束自己生命时，身后的木门被人轰然撞开，他听到那人喊——“烈雪，快走！”

　　回头的那一刹那，不知哪里窜出来的飞箭又射中了那人的肩膀，逆光的方向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那个少年也不比自己高多少，依稀也是个孩童的模样。

　　“快走啊！”他只是如此绝望地喊着，然后任人用刺刀洞穿他的身体，鲜血流了一地，他看见这可怕的一幕，无能为力，除了哭泣他还能做什么？

　　这或许是后来他夜夜练箭的因由所在，他想在对手杀掉他至亲之前亲手干掉那些坏人。

　　“当心！”一个瘦小的身体扑过来，血溅到他脸上，惊得他从幻境中彻底醒来，受伤的人是聂云漾，她右臂中了毒箭，情况甚是危急。

　　“对不起——还说要你莫要陷入幻境，受‘诀’蛊惑，自己竟先栽了跟头。”

　　苏枕歌薄唇吮上她的伤口，将毒一口一口吸了出来，站在一边的翠衣女子急得直叫唤——“少主，让她死了好了，不然我们怎么出去？”

　　苏枕歌犀利的目光瞥向那女子，冷言冷语道：“我不能让她死。”

　　翠衣女子被这话激得怒火中烧，霎时间，她的眼前也渐渐朦胧起来，不远处的雾霭中，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墙角放声大哭，污泥与灰尘全被她揉进了眼睛里，就在她泣不成声、几近晕厥之时，一名白衣少年出现在她面前，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什么事啊？哭得这么伤心？”那少年口中衔着枯草，两臂交叠在脑后，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小女孩拢了拢破布衣衫，瞪大双眼瞅着他道：“坏人！”

　　“我不是坏人啊，你看见我做坏事了吗？”

　　“你看着不像好人。”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走了。”蹲在地上的少年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就欲离去，谁知远处高楼上埋伏的杀手正用羽箭对准了小女孩。

　　“哈哈，好吧，比比谁更快！”少年二话不说从身后的弓筒中抽出羽箭对准了远方天空，他眼前逆光一片，根本不辨那人位置，可箭离弦，“砰”地一声，躲在远处的刺客便轰然倒地。

　　“谢谢——”那小女孩打起精神，抓住少年的衣袖，执拗不肯松手。

　　“干嘛？小叫花子想跟着我啊？”少年调皮地笑着，“啧啧，其实你模样生得不错，想来门主一定喜欢，以后你就跟我混吧！”

　　岁月无声，韶华流逝，小女孩长成了聘婷少女，当年的那个少年却早已不知所踪，云门之中流传着他的传说，可她却再也没见到那个人。

　　她在一次次执行任务中成长，却再也没有遇见那个曾有一箭之恩的少年，二人虽身处云门之中，可终究地位悬殊，她就算想长久待在他身边，怕也是没有可能，直到这次，她终于有机会能孤身赴险，接下这个无人敢担的任务。

　　为了少主，她可以不惜一切，她在心中默念，执剑的手发起狠来，一挥而就，根本没有看清眼前人是谁？

　　血滴在空旷寂静的塔里格外有声，她猛地睁开双眸才发现那一剑恰恰刺中了她最不愿伤害的人。

　　“没关系——”男子的笑容还是如少年时那么温暖，甚至依稀有些漫不经心，她惊得扔掉剑道：“少主，我——”

　　“诀着实是个厉害的邪物，我们三个人都逃不出去的话，迟早会被幻象折磨至死。”苏枕歌冷静地包扎了自己的伤口望着两个个性截然不同的女子道：“我们大可以互相厮杀，到时候用不着诀来害人，我们自己就会害死自己。”

　　聂云漾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她毕竟没有能力同时杀死苏枕歌和这名女子，再说，她打心眼里不想伤害苏枕歌，她只是找不到办法而已。

　　“得把‘决’从平天鼎里拿出来！”苏枕歌说着朝巨鼎走去，翠衣女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却听聂云漾冷声道：“就算你将东西拿出来了，你们如何能逃得出外面的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