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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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细雨霏霏。布罗特找给她一把黑色的油纸伞，拽着她的手腕引着她穿过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
自从被纳粹占领后，所有的私家车都被没收。因此他们只好步行去乘有轨电车。
看的出来，他已经对这里非常熟悉。
长满青苔的石板路，周围的空气沁着水分。
她举着伞，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说道：“你经常来这么？”
“不是经常，我现在住在这里。”
“……哦。”
这两年，一切都变了太多。
布罗特没有撑伞，细雨打湿了他的鸭舌帽和整个后背，他转头，似乎不经意地问：
“这两年，你都去了哪，嘉妮娜？”
她垂头缄默。
“很抱歉，我想我也没有资格问这个，”他下意识压低帽檐，“我曾不止一次地乞求上帝的原谅，希望他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现在他终于应许我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恐怕我不能送你去了，我得赶紧回家。”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和一张小纸条，极其潦草地签下一行字，递给她：“去这个地方吧，离这儿不远。乘有轨电车到拉瓦涅尔街，再往前步行一百米就行。”
她接过纸条。生计的窘迫让她不得不放弃原本的高傲对旧情人低头。
“谢谢。”
布罗特笑着合上笔盖：“那么再见。祝你以后好运，嘉妮娜。”
一天后，她正式成为了拉瓦涅尔街一间餐馆的侍者。
从那个老板的口中，她得知了布罗特已经结婚的消息。听闻之后她只是应了声，并没有太大动容。接下来的时间她拼命地工作换取少的可怜的克朗。餐馆老板看在布罗特的面子上为她准备了一间几平米的小阁楼。
阁楼常年不住人，堆满了杂物。她忍受着躁动的灰尘和难闻的霉味，一件一件地将那些纸箱子搬下去让自己有稍微大一点的活动空间。
当然更多的时候，她会和大家在一起哼唱斯美塔那的《伏尔塔瓦河》。这首被纳粹的禁播的歌曲，让她无数次回想起自己从前的罪孽，然后泪流满面。为此她不止一次地对着墙壁上挂着的十字架吊坠祈祷忏悔。
然而此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破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1941年9月29日，莱因哈德·特里斯坦·欧根·海德里希，来到了布拉格。
【三十一】
这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嘉妮娜按照老板的吩咐上一个指定的店铺去购置肉类，却发现对方已经歇业了。虽然有些懊恼，但这种事在战争时期也并不鲜见。她面对紧闭的大门，轻声埋怨了句，调头回去。
还没走半条街，就看见那些荷枪实弹的德兵们把前路严严实实地堵起来。
她渐渐停住脚步，那些可怕的枪弹让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又是戒严吗？
她识相地往后退，裹紧那件淡了色的旧风衣。随着天气转冷，带来的衣物渐渐无法御寒，这衣服还是一位年长的女工借给她的。
其他人和她一样，乖乖地呆着等待，阴郁的脸上又夹杂着恐惧怨恨。
嘉妮娜冷漠地看着这些和赫尔曼装束相似的人，他们倚仗着手里的枪，屠戮自己的同伴。
可在觉悟之前，她却刻意忽略掉这些，义无反顾。
戒严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明显下降的气温让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围有人极小声地骂了句：“混蛋纳粹佬，唔……”
忽然前方开始躁动起来。她看到那些警察拿着警棍，拖着好几个双手被反铐的人往这边来。
他们浑身是血，颓丧地垂着头，早已不能站立。
“给我老实点，狗杂/种！”那些警察骂骂咧咧，把他们扔在地上。
为首的指挥官点点头，命令手下把他们押到货车上。
“别看啦，姑娘，”身边一个好心人劝她，“没人帮得了他们。德国人不会放过每一个和自己作对的人。”
她问：“他们做了什么？”
那人耸耸肩：“谁知道。不过如果你想活久一点就不要问太多，姑娘。”
她咬了咬下唇，沉默。
回到餐馆，已经临近宵禁了。
“你去哪了，我的姑娘？”女工吉安娜打量她一圈，热切地拥抱她，“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没事。”她回答。这样的话虽然简单，却多少能让人安心些。
老板摇头嗟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结束？您省省吧，”吉安娜轻蔑地回诘，“我还以为您整天听话匣子能听出什么来。难道您还指望我们的政/府做些什么吗？”
老板也不反驳，只是狠狠灌了一口酒。
吉安娜停顿片刻，回头对她笑道：“你一定累了。好姑娘，快去休息吧，忘掉这些不愉快。”
嘉妮娜倒开始不好意思：“谢谢，不过我还没有……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没有。别想太多了，”她微笑着送她去了对面的阁楼，“早点休息吧。”
看着她这么关心自己，嘉妮娜发自内心地道谢。
“不用谢，”吉安娜大方地说，“以后，类似今天的事会更多。小心些，上帝会保佑你的。”
“上帝同样保佑善良的人。”
听了这话，吉安娜突然颇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那么我先走了，”她顿了几秒，起身，“晚安……亲爱的。”
翌日，她照例零晨起床，准备上班。
可她来到餐馆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闭着，上面贴着一张纸，上面用德语醒目地标注着几个大字——暂停营业。
一霎，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东西，很可惜，不是。
她震惊地，甚至是恐惧地，努力往里看。里面的大小物什早被收拾干净，空荡荡地早就不剩一个人。
她的脸贴着玻璃门，缓缓跪下来。地上的湿冷透过薄裤传到心里。出乎意料，她没有哭。只是不敢相信吉安娜——那个热情善良的吉安娜居然抛弃了自己。
她呆愣了一会，觉得可笑。
这不是背叛。现在人人自危，没有办法多考虑一个人的死活。
怎么办呢？
在这种时候，失业就意味着死。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积蓄，再怎么省吃俭用也撑不过几天。
回家是不可能的，她没脸回去。而且现在她也没钱购买车票了。
重操旧业？或许可以吧，可幸运女神不会每次都眷顾自己。这里只有一家小型影院。
她起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偶然来到那家影院前。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进去。
“你想在这工作？”
“是的先生。哪怕是干杂活也好……请您让我留在这里吧。”
这个中年人眼睛在她身上打着转。
“很可惜，小姑娘，我这里不缺人手。”
“先生……”她急急请求，不想放弃仅剩的希望。
“那么小姑娘，”中年人靠近几步，超过了平常的安全距离，“我给你这份工作，你能给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