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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赤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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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达拉听着远处呼啸的山音迷迷糊糊地入了梦。
梦中依然有很多光怪陆离的事物,当然这源于迪达拉丰富离奇的想象力。
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很多情绪不管好的坏的,都会一股脑儿地往他的梦里钻。很多事情即使白天控制着不去想,晚上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出现在或色调单一或色彩斑斓的梦里。
于是这些复杂而缠绵难分的情绪糅合进稀奇古怪的梦里就形成了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事情越多,越是错综复杂,情绪反而越是糟糕。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梦魇。
迪达拉一直以为自己够单纯,噩梦也不会找他什么麻烦。但事实证明,他只是单纯地装傻,其实很多事情自己都明白,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点破真相的意义,或是点破的勇气。
比如他在一瞬间有过与鼬重修于好的念头,虽然很快地就被打压下去,但事后还是免不了骂自己一句犯贱。
比如他和爷爷无形的战火所弥漫之处留下的残骸都不是谁谁谁或者那个谁,而是他们自己,伤的害的哭的苦的疼的都是自己。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不愿放手。
再比如,迪达拉之所以会拖着赤砂之蝎留在这里自不量力地与所谓的命运啊宿命啊顽抗,直到筋疲力尽,却从未想过一件事。
他的但那会累吗,会厌吗。
一直一直都是他嚷嚷着叫嚣着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不管是真的有多少困难。可是细细回想起来,他似乎是真的没有好好询问过蝎的想法,也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但那想过什么。
即使自己再累再苦,也还有蝎的怀抱可以安慰自己。可是蝎呢?他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虽然不至于没有朋友,但能诉这种苦的知己大概很少,何况他又是那样倔的人。
也就是说,其实长久以来,真正在孤军奋战的那个人,是蝎。
这个想法让迪达拉愧疚又心疼。
真自私啊,迪达拉。
这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稳,期间很多断断续续的片段组成无数个不完整的梦,支离破碎的感情勉强撑起一个想念的痛苦的堡垒,以抵御汹涌的悲伤的潮水。
他梦见黑魆魆的海洋,四周是暗藏着激流的暗蓝色的海水。他站在辽阔的海面上,双脚触及冰凉的海水,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来,流过心脏处,带走仅有的暖意。头顶的天空密布着乌云,隐隐约约闪出亮色的雷电,如迅疾的鸟儿般一闪而逝。海风很大,迪达拉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额上的刘海不时地打在眼睛上。
整个空旷的天地间,只有他迪达拉一个人。
好孤独啊。
四下望去,幽深的海底不见游鱼,海风呼啸的海面上没有盘旋惊惧的飞鸟。
真的是一点生命的气息都没有。
说不害怕是假,谁不怕黑暗,不怕孤独?可不是谁都是那么幸运,无论花开或是凋零的时候都有一个人陪伴着自己。
既然他迪达拉在现实中已经有了一个但那,那么在梦中,他也不奢求谁来拨开阴霾。反正这也只是一个梦而已,醒来就好。
就这样等待梦的终结。
但那似乎是不可能了。
他看见海平线上渐渐上升扩大的光束,金色与橘黄色的光芒渲染了天际的浮云,海面上漂浮着绚烂的色彩。
那一轮逐渐醒目的光轮中走来一个人。
是鼬。
待迪达拉与鼬的距离足以使他看清鼬的眼神之后,鼬才停步。
“啊!你…”迪达拉惊讶地捂住口,难以置信地看着鼬。
那是两年前的鼬的模样。
清秀的脸庞比现在更稚嫩些,温柔的眼神里夹杂着年少时的迪达拉一直不曾理解的成分。
那是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无法得到的痛苦。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鼬站在那里,纯白色的休闲衬衫被风吹起了一角,他静静地开口。
他说,迪达拉,跟我走。
鼬是迪达拉少年时期的一个梦,一个最美好也最虚幻的梦。就像回忆中这个南方小城里的雨天,稀稀落落的透明的雨水落下来,滴滴答答,打在少年的眼里。
明明都是最美丽的事物,却又不可避免地带上惆怅孤独气质。
可惜雨水终究是无形的,梦终究是会醒来的。
迪达拉抬起脚,向着鼬走去。
即使是会醒来的,烙印也是难以抹去或无法抹去的。
不由自主。
这是现在迪达拉空白一片的脑海里唯一存在的词语。
既然只是梦,那么原谅自己一次吧,迪达拉。
“别过去!迪达拉!”身后穿来熟悉的呼喊。
他回头,海的另一边,蝎耀目的红发被风吹乱。
“别去。那是海的中心,是条不归路。迪达拉,别去。”蝎看见迪达拉回头看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迪达拉听闻,猛地回头看向鼬。鼬站在海面上,身后出了艳丽的旭日,还有无边无际的海水。一波波的海水起伏后退,拍打在鼬裸露的白皙的脚踝上,沾湿了他的裤脚。
如果刚刚自己走过去的话,会淹没在这汪洋大海里还是怎样,迪达拉不敢想象。可是当他再次听见鼬重复之前的话语时,他只觉得难以置信。
鼬不会害他的,对吧。
但无论现在真相是怎样,他都不会选择鼬了。
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
他毅然地转身,坚定地看着蝎,抬起脚准备走过去。
“迪达拉。”身后的鼬叫住他。
迪达拉不知道鼬的声音何时这么冷漠。但他依然回过头等着鼬的下文。
“迪达拉,你还爱我吗 ”鼬问他,孤寂的声音在迪达拉安静的梦中显得空灵而寥落,像秋风中瑟瑟的枯叶。
迪达拉垂下眼帘,不看任何一个人。
这样的问题让人如何答得完整?说爱,可现在占据了迪达拉眼里大部分的是蝎;说不爱,那再一次看见鼬的无法隐瞒的悸动只是他的自欺欺人吗。
可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不想再受伤。
“我想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再见。”抛下最后一句道别,迪达拉转身义无反顾地向蝎走去。
蝎在发抖。这是迪达拉看见蝎的第一反应。
他害怕,他不安。这是迪达拉脑中闪过的第二个想法。
那么,他在害怕什么,不安什么?
“蝎…”你究竟在怕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蝎如同没有听见迪达拉的话语般,抓着头发眼神惊恐地喃喃自语,“为什么?这难道是什么难题吗!还是说…”
蝎突然茫然地看着迪达拉。
“还是说,如他所说,你真的还爱着他?”
这个“他”,是鼬吗?
但是迪达拉暂时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来思考这些问题。蝎问完就颓废地蹲下身,沉默不语,死寂得像没有生命的精致的娃娃。
这样的蝎令人心疼,也令人生气。
不管那句“如他所说”是怎么回事,但是你听信他人有意无意的闲话怀疑我,我是真的很失望。
迪达拉用力地咬住下唇,顿时粉红色的薄唇血色尽失。
一直以来蝎在他的眼里都是如此强大可靠,第一次看见孤单不安的蝎竟然是在自己的梦里。
他想保护他。
想成为蝎的依靠,想狠狠地保护蝎驱走他的不安,想要成为蝎的那束光。
虽然仍不清楚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那束光是什么样的,但他明白,他想成为蝎的支柱,蝎的内心世界里的一束光,也是唯一的光芒。
所以,让我抱紧你。
迪达拉靠近蝎,伸手欲抱紧他。
但蝎突然站了起来,未等迪达拉看清楚他的表情,就转身向着远方跑去。
迪达拉明白他必须追上去。
因为我已经做出选择,因为我已经不想再放手,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受伤。
“不要走!”
他拼命地向前跑,什么也不愿再想,只知道他要跑,不顾一切地追逐那个男人的背影。风呼啦呼啦地在耳边呼啸而过,就像迪达拉睡前常常听到的夜晚的山音。大风肆意地牵扯他的衣角,洁白的衣领“啪啪”的拍打在脖子上,却一点也不疼。
他跑得很快,也很累。累得只想在追上蝎之后就趴在蝎的身上好好睡一觉。
可他终于快要看不见蝎了。蝎的红发在视野中汇成一个小而醒目的红点。
不想放弃,不愿再放弃。
蝎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眼前被一片白光吞噬。
再一次醒来,窗外下着小雨。
屋内的光线很暗,迪达拉起身走至窗边,手指触及明净的落地窗,寒意入体。
院子里两天秤在喝茶,袅袅烟雾间迪达拉看见桌上摆着的金色请柬。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焕然一新的绿叶上还有未滴落的透明的雨水摇摇欲坠。
那个梦,令他有些不安。
迪达拉呵出一口气,玻璃上立刻出现淡淡的雾气,窗外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
鼬,别害我啊。
他伸手擦掉那团雾气,玻璃上依然残留着几滴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