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Chapter 05 ...
-
秦言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案发现场的了,她只记得她好像是跟顾硕吵了一架,也可能是打了一架。不过秦言再一想的话,觉得应该说是自己打了顾硕一顿似乎更为贴切一点。
而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秦言不可能再回去提放在顾硕车里的东西,只能在这个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富人区打车回欢喜巷。这一趟,绝对的损失惨重。
安南市的出租车司机都是出了名的热情,如果想遭到冷面相待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脸上挂着乱七八糟的泪痕,哭到下眼睫毛快全粘在一起,又因为睫毛掉进眼睛里而不知道为什么哭的时候,上车报出这个地名:“欢喜巷。”
如果秦言再跟那些红灯区的女人一样画着大浓妆把妆顺带哭花的话,一定更加精彩。起码她是这么觉得的,每次看到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秦言都想做她们的男友,绝对不是想救她们脱离苦海之类的,她只是想看那些女人当场卸妆而已。
秦言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路的安宁,她也发誓如果不是有跟睫毛掉进眼睛里的话她的眼睛不会等她到超市结账的时候还涨得发酸。秦言往购物篮里丢了三包泡面。面对收银员冷眼旁观的表情时,秦言终于肯定了住在欢喜巷最大的好处,也才终于知道顾硕说的没错,欢喜巷这地方还真是很衬她自己。
住在欢喜巷的人,见惯了怪事,自然也不会像外面人那样整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惊小怪。秦言这么一想,倒觉得自己身边其实都是些见多识广的人,往这儿一丢,她自己简直就是头发不长见识又短。这儿的人,哪个不是可以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夜场蹦上一晚妆都不带花的?哪个不是随便脱下鞋子就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死屋里忽然窜出的鼠蚁蟑螂的?哪个又不是能在邻居失踪半个月后闻到隔壁的异臭坦然拨个报警电话的?
这里每个人都照着一种不怎么阳光的人生轨迹生活着,你今天走在大马路上哭天抢地都没有人会因此而目光在你身上多停留一秒。就像秦言前前后后除去那些在路上的日子,在欢喜巷也住了一年多了,也算得上是老住户了,可附近一圈除了她走到那间牛肉面馆的时候老板一见她会问都不问就端上一碗不加香菜的牛肉面以为,可以说除了包租婆,她几乎都没跟什么人讲过话。
今天也是一样。
秦言走近那家小牛肉面馆的时候,老板只抬了抬头一句话都没说,就猫进了后面那个看起来卫生怎么都不合格污垢到处都是的小厨房捞了碗牛肉面出来给她。面里照惯例没有加香菜。当然,是要钱的。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吃的晚餐,所以更没有白吃的牛肉面。秦言倒不是本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原则来这儿的,而是因为牛肉面的味道不错才隔三差五的来的。
吃过要付代价的晚餐之后,秦言为了这个月的菜钱又为了省电关了灯在台灯下翻译起早上看的那本英文小说。她早上读也是为了先过一遍内容,那是本爱情小说,是个悲剧。
秦言兼职翻译也已经做了快一年了,没什么高尚的情操,不过也是为了钱。她用雅思成绩和那些个各处旅游奠定下的语言基础做成了份足够在小出版社担任个兼职翻译的简历,当然那家小出版社会录用她也是因为她比较廉价。
秦言目前的生活也就是由一个廉价的租房,一些陈旧的家具,在昏暗的灯光下组成的了。一定要说钱去哪儿了的话,那么估计就是被她耗在四处穷游这件事上了。
秦言哪来的文艺情怀四处旅游,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没有钱的时候,为什么还是要四处走走,她还真不知道。
她花了比以前翻译久上一倍的时间翻译了半章,期间还查了几次字典,秦言觉得有些烦躁。这本小说的作者太偏向于文艺,她从第一次粗读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这会儿逐字逐句的翻起来那些时不时蹦出来的老式英语语法让她有些头疼。
秦言再回过头来读一遍自己的译文,发现和原文的风格完全不同,还活生生把人家富有内涵的文艺范儿扭曲成了黑色幽默,为了不返工太过,她决定还是把这本暂时搁置下来。反正这种译文,基本编辑是不会催稿的,再说,等她实在没钱了肯定会接着忽悠下去的。
今天有些安静的过头了。秦言听着旧空调吭哧吭哧努力运作的声音总觉得太单调,于是就把脏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让那台洗衣机去陪它的老伙伴一块儿吭哧吭哧。
她在倒洗衣液的时候,找到了安静的原因:隔壁没有准时开始“工作”。咳咳,根据隔壁的勤奋程度,秦言觉得她一定是姨妈提前了。没错,隔壁勤奋到秦言可以清楚的知道她的生理周期。她生理期那几天可是秦言难得有机会睡好觉的时候,虽然她一般也睡不好。
就像现在这个百年难得一遇可以睡好觉的机会,她还是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尽管眼睛酸胀疲劳,但就是怎么也睡不着。秦言伸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眼药水,滴了两滴,眼眶附近晕开了一丝清凉之意,左眼眼角有点疼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那个眼药水的广告词:消除眼疲劳——她更睡不着了。
所幸秦言很习惯这种困又睡不着的难受状态,难受着难受着,也就算睡过去了。
她做了个梦,还是那个噩梦,又跟之前有所不同。
还是那个废弃的工厂,但这次这个女人没有用警棍杀死那个男人,而是用刀。更确切一点,用的是菜刀。那女人带上了菜市场猪肉铺卖猪肉的摊主带的那种黑色的像是塑料制的围裙,围裙上沾满了腥红的血。
那女人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一刀一刀切着那个男人的肉,像是切猪肉没什么两样。她把那男人的隔壁小腿全截了下来,她切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死了死相很难看,口吐白沫,场景与秦言在白天案发现场看到的场景重叠时,那个拿着菜刀的女人抬头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秦言一直觉得噩梦醒来之后才是真正可怕的时候,但这次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醒来了。
秦言醒来时肚子有些难受,估计是大半夜又饿了。她起身去厨房倒了口水喝,喝完回去的时候厕所的门正好开着,她睨了眼位于厕所中整间屋子里唯一一面镜子。尽管没开灯接着从窗户里投进来的路灯的光,秦言还是可以看清,镜子里的那张脸,脸色有些苍白,除此之外,还是那张脸,跟梦里那个拿菜刀的女人的脸可以分毫不差的重叠在一起。
那女人,是秦言,一直都是。梦里,在杀人的那个。
秦言真的是个很少说谎的人。所以她准备的那句“我杀过人”,是实话,大实话。
她杀过人,就在两年半之前。秦言现在还可以清楚的记得,那个死者那张因长期吸食毒品而变得干瘪的面孔。
顾硕曾在那件事之后抓着她的肩膀以一种近乎温柔的口吻跟她这样说:“秦言,你就打了他一棍而已,如果不是他自己吸食毒品过度的话……反正,真能被你一棍子打死的人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何况,人根本就不是你杀的,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而且这个人,是个毒贩,他每年害死的人都可以组成一个军队去缓解阿富汗前线的危机了……秦言,你听爷说……秦言,你有没有在听爷说话啊?”
顾硕还拉着她看过心理医生,在那个心理医生表示她觉得秦言没有心理障碍的时候顾硕还拍着人家的桌子说:“你懂个屁!她表现的越是正常越是有障碍,你懂不懂!什么都不懂就别在爷面前装什么专业人士。”最后还是秦言把顾硕拉诊所的,她是怕顾硕再那么敲桌子引来的不是保全人员就是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了,当然,被带走的人还是顾硕。
秦言对自己杀人的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诸如“竟然杀死了一个上有七旬老母下有儿孙满堂的大活人”的圣母情怀,就像顾硕说的那样,那个人是个毒贩。秦言倒也没觉得自己拯救了世界或者拯救了多少无辜生命,她毕竟也没有顾硕那种所谓的正义感,秦言充其量觉得自己救了一个人而已。
但对于她这几年来在梦里三番五次以各式各样的手段让他死了一次又一次这件事,秦言觉得还是有些抱歉的。那人死的时候,秦言用的不是菜刀也不是警棍,是根木棍。
秦言对着镜子皱了皱鼻子,镜子里的人会以同样的表情。她说:“秦言,你看,你的人生还真是完整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