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潇楚》萧兰桡

2、章一、隐剑阁

　　看着窗外刚刚起下得细雨，杨牧捂着胸口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不知是呻吟还是叹息。十七年了……每到阴雨天气胸口就会痛楚难当。眉头紧蹙的他突然想起了上午刚刚讲给小紫陌的故事：那时的武林盟主还是风麟大侠——那个奇才。从古至今江湖黑白两道冲突一直不断。十七年前鬼蜮魔宫之战则是冲突的白恶演化。北地鬼王两次南入，中原、西域、苗疆、沿海诸岛高手几乎全丧。武林一时间陷入无边的黑暗，整个大野几乎落进了鬼蜮魔宫的掌控。白道武林危难时刻，风麟横空出世。他辗转神州大陆，避过魔宫追捕。终于寻访到了上古十三名器中的七绝剑。风麟、寒星宫主、上官青鸾、寒江城主楚洛城、白衣公卿花自落、神医彭瀛还有杨牧他自己，完成了七绝剑阵，七剑合一斗鬼王。另一方面中原大侠耿长忆汇合了无名岛、蜀山剑门、郢都寒江城、汉中龙门镖局、江左花琼以及苍山、寒冰宫等白道幸存力量与魔宫众人在鬼蜮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这场旷世恶战后，白道是最后的胜利者了。鬼王授首、魔宫付之一炬。
　　但是结局却并未如人们希望那般的圆满。楚洛城伤重不治、花自落困在了情关在江湖上放浪形骸、神医自责杀戮遁入空门悬壶济世云游天下。风麟与寒星在点苍山喜结连理，本以为这段姻缘能为这漫舞的血色添一抹欣慰。
　　世事往往与愿违，一个自称鬼童的□□高手在他们新婚之夜的第三天前来复仇，风麟遭暗器身亡，寒星拔剑殉情……这最后的一抹喜悦也消殆了。
　　自己这十七年的痛苦也是那一战留下的——鬼王死前反噬的一掌留下的内伤至今还未痊愈……
　　“唉……”一次次想起，杨牧总是不觉又重复了唏嘘。“如果没有那场决战，大家还在一起……”想到此他不禁苦笑，“自己是武林盟主，怎能有如此置天下于不顾的自私……”
　　人孰能无私……
　　从来都言“往事不堪回首”，可不堪想起的难道只有往事么？至少现在的杨牧不会认同的。
　　最近三年来，江湖上不知从哪里崛起了一个名字“隐剑阁”的组织。在那个名字是“皇甫蔚萦
　　”的神秘女子带领下，寒江城破、花琼易主、蜀山覆灭、少林武当隐遁，七大门派就只剩下苍山派和襟霞阁了。但是这两派也是实力损失了许多。其他被隐剑阁吞并灭门的小门派就更是星罗棋布……
　　窗外，雨丝已经如牛毛般密集。杨牧脸上的痛苦之色随之加重数分。这增加的痛楚里不知是否掩藏着往事难忆、近况穷窘，抑或其他别的担忧……这、无人曾知晓过。
　　“往日旧痼复发时青儿会伴在身侧，瑶琴流水高山……”他想到这件事，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

　　的脸颊不禁泛出几缕的笑容。
　　“任何真气丹药只会加重你的内伤。”这是神医出家云游前告诫他的。故而这些年每逢阴雨天
　　气，他只能忍耐的捱日。好在十七年虽不算长，但时间已经足以让他习惯。
　　良久，侧卧在软榻上的他神色渐渐舒缓了。不用望去窗外，他也知道雨是停了。可是他还是总会想去看那雨后的彩虹。痛苦后的美好即使渺小也会让人欣慰不已的吧。这也算是他的另一个习惯了。
　　不过，这次他没能看到。视线终止，窗口的一个黑色身影似乎已经来了很久。
　　雨过天初明，借着不算昏暗的光亮他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是个女子，周身黑色的燕尾服，虽然没有戴着斗笠，但罩着轻纱无法看清面容。长长的剑柄突兀出香肩，显得很是不自然。
　　她正冷眼看着卧榻上的自己。
　　两个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大约半刻，神秘女子首先开口了：“你病好么、那我就可以杀你了。”语声静静的。
　　瞬间长剑已触及杨牧的胸口。
　　白衣急闪，左肩被画上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殷红。
　　旋即室内光华一闪。
　　玄武绝剑挥出衣袖。
　　名器出鞘，破空清鸣。长剑萧索，人剑浅吟。
　　屋内陡然间溢满了剑气与剑华。
　　身形错落，剑气纵横。
　　大概过了二十多招式，一道白影急急向后掠去。神秘女子也不追赶，只是静静的摩挲着手中蘸着鲜红的薄薄刃尖。屋子里顿时静了起来，只能听到一个人的较为深沉的呼吸声。
　　“不愧是襟霞阁的女主人呀。我的八阵图竟然只拖住了你不到一个时辰。早知道我就早些杀掉杨牧啦。嘻嘻~”寂静的屋内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嗯。”室内柳色一晃。杨牧身旁便多了一个身着柳色衣饰的女子。那是个绝色的女子，看上
　　去她的容颜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可是却已是银发瀑悬。
　　“你还好吧？”看着杨牧肩头的剑伤，柳色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溢满殷殷的关切。
　　“无碍。路上可还顺利？”
　　“嗯、”
　　“她是皇甫蔚萦？”
　　“呵呵，敢来这里行刺我们的武林盟主的还会有别人嘛”
　　看着别人自顾自的说话，把自己晒在一旁，皇甫蔚萦似乎很是生气。
　　“咳咳……你们襟霞阁很不礼貌呀。把客人晾在一边不管了啊。”
　　“……哦？呵呵，可是你不是客人呢。”
　　“嗯？”
　　柳色女子含笑的面色陡然一寒，冷冷道：“你只是死人。”
　　柳衣女子显然是怒了。
　　这句不是恐吓，而是杀意。
　　剑贯杀意，噬血方休。
　　可就在柳衣女子杀意刚刚燃起星点的刹那，隐剑阁的主人已经动了。
　　那把残剑早就丢弃了，她的手上什么也没有。可偏偏做着握剑的姿势、一跃击向柳衣女子。
　　纵然是当今武林的掌旗者与“剑试天下”的上官青鸾也真真看不出她要做什么！
　　难道她的手中还会凭空出现一把剑么？
　　这怎么可能？
　　可这的确成为的事实！
　　周遭的气流开始朝着那个狭小的空间积聚，她掌中的空白已换做一柄剑的精魂。裹挟着无俦的剑气击向上官青鸾与杨牧。
　　“幻剑诀！”鸾牧二人同时惊呼出口。
　　但旋即，上官青鸾的嘴角隐隐浮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迅速扬手，桌上的茶盏迎上幻剑的锋芒顿时被击为骨粉。就在同时随着利器的破空唳鸣，青霜依仗着绝世的锋利划破剑气的稀薄处，绕过幻剑锋芒直直插进了皇甫蔚萦的左肩。
　　剑主遭袭，内力难以为继，幻剑消形，剑气顿做隐匿。
　　“至坚之物往往它的周围会很薄弱。”望着已受重创但仍倔强的挣扎着站立的女子，上官青鸾
　　的语调掺杂了自己也觉得诧异的怜惜。
　　“嗯……动……动手吧。”依旧俏皮调笑着。
　　“没办法，你不该孤身犯险的。”语调出奇的温柔。竟像是母亲在唠叨着自己的子女。
　　“少……少废话！咳咳……”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调笑着的、那怕面对死亡也未改俏皮的女孩突
　　然发怒了。“你凭什么教训我！你们不配，咳咳……你们都不配！”她一把抓住肩前的剑柄，
　　拔出、掷去！
　　“……”鸾牧二人惊呆了。
　　瞬间。当他们回神之时，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了浓浓的迷雾中了。
　　二人暗中感叹：一个绝好机会要浪费掉了！
　　无奈的只是待在原地、凝神细细体察着四周。
　　谁也不敢动。
　　很快迷雾渐散。果然——地上仅有着一滩血迹。

　　长剑拔出的刹那，娇弱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勉强的站立，不受控制的、身体一点点瘫软、倒了下去。她的意识渐渐恍惚了。朦胧的雾色中，似乎有个灰色的身影接住了即将要碰触地面的自己。
　　似乎是他？
　　思维终止，一切陷入深沉的夜。

　　“不愧是隐剑阁的主人。”杨牧感慨，“即使倚仗了玄武绝剑，可是仍然被她所伤。真不敢相信她只有十六七岁。”
　　“嗯，师哥二十三岁时才能化剑为虚幻。这个女孩的天赋恐怕都要比‘南朝遗胄’一脉还要高呢。”
　　“嗯对了，青儿，你不是昨天出发远赴金陵城探查隐剑阁的事情么，怎么这么快就回到洛阳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刚刚出洛阳东门时，在一个小茶馆发现了那个神秘女子，之后一直跟踪她到城东一所废弃的宅子，不小心被她用八阵图困住了，之后很费了些气力才从那里脱身呢。因为担心她可
　　能会对襟霞阁总部有威胁，所以就匆匆赶回来。”
　　上官青鸾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杨牧能想象到，两个武林中武艺、才智同样绝等的女子的斗武斗智肯定精彩极了也惊险极了。
　　“……”紧张的局面松弛了下来，杨牧的身体渐渐的瘫软在了软榻上。
　　“牧，你受了很重的伤？”青鸾焦急的询问。
　　“……”可是杨牧却没有回答，因为他的意识也已经开始恍惚了。
　　青鸾搭过他的脉，脉象微弱。急忙传唤襟霞阁麾下的洛阳神医高璟。
　　“他怎么样了？”看着高璟的脸色阴沉，她急忙询问。
　　“青鸾姑娘留下，其他人退下出这个院子，紧闭房门，不得有任何打扰”高璟阴沉着脸吩咐。
　　闲人退去，他向上官青鸾有交代了些事宜，就开始了治疗。时间整整用了三个时辰。
　　杨牧几声轻咳。
　　高璟和上官青鸾同时长出了口气。
　　“盟主明天中午就能醒来。青鸾姑娘请宽心。只是……”“高璟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下去“只
　　是恐怕这身武艺今生无法再用了。”
　　“牧会成为废人？！”青鸾不肯相信。
　　“哎……我只能尽力如此了……”高璟长叹一声，推开房门，兀自叹息离去。
　　“对了，彭瀛！他一定有办法的！”青鸾眸子顿时一亮。可瞬间又暗淡下了。“彭瀛云游四海
　　，就是襟霞阁全盛时的实力也未必能找的到他的……”一股不曾有过的无力感觉涌上心头，娇弱的身躯瘫软在了杨牧身侧。

　　窗外一个身影一闪即湮。闪进了一间屋子，那个身影咬着嘴唇，“我一定要找到神医彭瀛的！

　　”

　　上官青鸾疲倦极了，一日的缠斗与奔波，却只是换来了这样结局。此情此景，换做他人恐怕要死死的睡上三天的。
　　——她只是睡了一夜就起来了，因为此刻整个重担已经不得不要柔弱的她来担负。
　　——她只是起的比平日晚了些。
　　刚刚起床，丫鬟就急急来报，“夫人，小姐……小姐离家出走了！”
　　“什么！紫陌出走！”
　　“是的，我早上去叫小姐，叫了好几声都没回答，我发现门没有关着，进去了才发现了桌上小姐留下一封便笺，说要是去找彭瀛彭神医，叫老爷夫人不用担心。”
　　“这个傻孩子……她哪里能找到啊！”无力的感觉顿时又袭上心头。